第341章 一夜疾馳
一夜追出數十裏,不知換了幾次馬,因為備用的馬匹不夠,待到東方微微發白時,李長歌身側隻剩下了兩名侍衛。
已經沒有可再用於更換的馬匹,座下駿馬奔波半夜,無論她怎樣抽打都不肯再走上一步。她極目遠眺,看著遠方那一抹煙塵越來越遠,便毅然下馬步行向前,侍衛勸阻不成,隻好緊緊跟在後麵。
天色逐漸轉亮,其中一名侍衛無意間低頭,卻看到路上的塵土中有豔色花朵綻放。仔細看去才發現那並不是花,而是血……
“陛下!”他失聲道,“您受傷了,還是回去吧……”
李長歌渾然未覺,仍掙紮著一步步向前走去。她衝出皇宮時,腳上隻著羅襪,她在馬背上顛簸時,雙腳已然在馬鐙中磨出了血泡。如今她未著鞋子,隻用雙腳步行,那血泡自是早就破裂了,隨著她行走的動作在路麵上印下斑斑血跡。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會扯動傷口,直直地痛到心裏去,但是她不能停下。
身體已然到了所能承受的極限,仿佛每走一步都在耗盡自己的生命,倘若就這樣停下,哪怕隻停一瞬間,她也絕對沒有毅力再度上路。所以,不能停,不能停……好不容易喚回了他的記憶,好不容易能在一起了,她怎麽能就這樣放棄,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
絕望有多深重,渴望就有多強烈。李長歌雙目發直,像是根本看不見眼前的任何東西,她的雙眼中隻剩下了一個目標,那就是姬少重。哪怕是用這雙受傷殘破的腳,她也要一步步追上去!
“陛下!”身後的侍衛趕上來攔在路中間,跪下去連連叩首,“請您回去吧,您這樣,也是無法追上去的!”
兩名侍衛將她前方的路完全阻擋住,李長歌被迫收住腳步,幹澀的嘴唇微微顫動了一下,卻隻叫出了他的名字:“姬少重……”所有壓抑的情緒在瞬間都隨著這個名字爆發出來,她握緊雙拳再次大聲叫了出來,“姬少重!姬少重!姬少重!”
這是她一念之差給予他的名字,卻成了他最後堅守的身份……
“姬少重!姬少重!”她幾乎聲嘶力竭,喉嚨深處像是有火在灼燒,所有的力量最後都退守到了聲音裏,她拚盡全力叫出他的名字,但是那個已經早就離開了的人,還能聽到嗎?
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她一個人,無論她怎樣拚命呼喊,都無法得到任何回應。
當嗓音嘶啞得無法再完整地說出任何一個字的時候,她終於停了下來,無力地跌坐在地上。素白的裙裾如今已染上了血和泥土的汙漬,看上去狼狽不堪,雙腳更是已經痛得麻木了,像是根本不屬於自己的身體一樣。
然而,李長歌還必須靠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來。
因為,那個人已經離開了,再也不會有人守在她身邊,將她從任何一個狼狽的境地中拉出來,她所剩下的就隻有自己而已。她必須重新站起來,等待他前來踐約,在京城等著他回來。
他,一定會回來的……
她閉上了眼睛,兩行淚水衝去了臉頰上的塵土。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的眼底已然幹涸,再無半分軟弱的痕跡。
“回宮。”她啞聲說了這兩個字,幾乎沒有人能聽清楚。
轉身的時候,她的脊背仍然保持著筆直的姿態,雖然衣著已然變得狼狽不堪,但那骨子的清傲姿態卻無法被掩蓋。
在那個人麵前的時候,她是李長歌,是那個多年前因為莫名機遇重生世間的一抹殘魂。因為遇到了那個人,她不再是複仇欲望驅使下的一柄利刃,而重新成為了一個有血肉有感情的人,除了報仇之外,也想要為自己的幸福而努力。
現在,那個人不在這裏,她依然是唐國的女皇,並且將要坐到棋局前,與南宮昀一決勝負。隻不過這一次,一切都沒有妥協的餘地,勝負即生死,他們兩個人中,終究有一個人要回到那地獄中去。
翌日,再出現在朝堂上的李長歌,與之前判若兩人。原本對這場戰爭不抱多少希望的朝臣,在看到了她之後,都不禁動搖了之前的看法。一連數日,她都不曾出過金殿,再也沒有人說她不適合坐在皇位上。
隨著南宮昀的叛出,朝中屬於他那一派的官員,隻有少數手握重權的跟他一同離開了。其餘的大部分人,都是在一頭霧水的情況下被放棄了的。直到女皇開始清算南宮昀的黨羽時,他們才驚覺自己已經成了棄子。
確然,南宮昀若在朝中弄權,自然需要他們的協助。但他現在已經叛出京城,那麽,隻有兵權對他來說才最為重要,這些朝中的文官,自然是不需要了的。
對於剩下的這些人,李長歌一反常態,用的竟是殺伐果斷的手段,全然不顧朝中如今風雨飄搖的境況,一一革職定罪,一時之間朝堂上的臣子竟少了約半數,可見從前南宮昀培植黨羽之多。
然而這樣的大清洗,也帶來了必然的後果,朝中幾乎沒有可用之臣。前方戰報和各種奏章紛迭而至,在案前堆積起高高一疊,還未打開便已覺頭疼。其實也不是沒有可堪調遣的臣子,至少想找個人看看文書還是有的,隻是如今朝中情形若此,李長歌根本想不出有什麽人可堪信任。
一個秦川雖足以平定京城內外形勢,但這也夠他奔忙的了,根本無暇再顧及政務上的事。更何況,他隱居深山多年,雖在排兵布陣方麵頗有造詣,但對於這些文書工夫卻實有欠缺。
更何況現在李長歌需要的,是個有敏銳眼光的人,能判定事情的輕重緩急,然後再來一一處理,這樣會比她一個人挑燈夜戰要有效得多。
因睡眠太少,她坐在案前時仍無法集中精力,隻覺那奏章上的字仿佛都活過來了一般在眼前亂跳,明明每個字都是認得的,卻偏偏讀不懂其中含義。
陸青見她臉色不好,便勸她且放下案頭工作,出去散下心再回來。
實在是坐久了,腰背都覺得酸澀難捱,長歌便順了她的意思,任由她扶著自己走出了大殿。
她站在玉階頂端極目遠眺,卻看到遠方有人急匆匆跑來,看樣子又是來送戰報的。而他的身後不遠處,還有幾個侍衛攙扶著一個好像是受了重傷的人。
距離太遠看不清楚,但李長歌心口還是不禁一跳,連呼吸仿佛都停滯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