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戰場
連睡夢也陡然變得壓抑起來，她在一個昏暗的世界中奔跑，卻找不到自己想要見到的那個人。周圍根本就是一片混沌，沒有任何的景物和目標，而她隻不過是被遺落在這個荒蕪世界中的一縷魂魄，無法抓住任何實在的東西。
朦朧中仿佛聽到有人在說：“吃一塹長一智，你這樣的女人，並非尋常手段可以對付的，所以，我隻能出此下策了，用了最簡單的辦法。”
隨後便傳來了他低低的笑聲：“如果你覺得這算是色誘的話，那就算是吧。”
模糊地聽了這幾句之後，就再也沒有其他動靜了，眼前的世界隻剩下一片灰暗。地麵陡然塌陷下去，她在無盡的深淵中下墜，心口處壓抑得像是要爆開了一樣，卻無力做出任何改變，痛苦好像沒有了極限，隻是在不斷加深……
幾乎是在恢複意識的同時，她就坐起身來了，因為用力過猛的緣故，眼前一片昏花，幾乎什麽都看不到。一雙溫暖的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緊接著陸青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公主，你醒了？”
雖然眼睛還看不清楚，但長歌還是抓緊了陸青的雙手，急切地轉向了她的方向：“姬少重在哪裏？”
沒有任何回答，空氣中仿佛有種尷尬的氣氛。眼前的景物終於漸漸清晰，李長歌看到了陸青明顯流露出為難的臉龐，便已經知道了答案。下一刻，她已經撇開陸青的手，跳下床奔了出去。
深夜的宮門已經落鎖，但侍衛還是在她的威逼下打開了門，她夾馬衝過宮門，馬蹄聲在青石路麵上落下急促的鼓點。雖然速度已經到了極限，但心底還是有個聲音在呐喊著，不夠快，還不夠快，就要追不上他了！
姬少重於她而言，就是她幾乎已經絕望的生命中看到的最後一顆星辰，如果連他也消失了，那麽她的世界將會徹底黑暗無光。她不知道那個時候的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更不敢想象自己會做出些什麽事情來……
不能失去他，絕對不能！
她咬牙夾緊馬腹，將身子伏得更低一些，人還未到城門下，便已亮出了手中金牌，揚聲道：“開城門！”然而這一次，看清了她麵目的士兵們卻久久沒有動作。
長歌被迫勒馬，皺眉怒道：“我讓你們開城門，立刻！”
尷尬的沉默中，一個人影從城樓上走了下來，竟是秦川。他已摘去了能遮擋住麵容的頭盔，臉上流露出明顯的疲憊。他單膝跪在了馬前，沉聲道：“陛下，已經太遲了，你是不可能追上他的。”
長歌咬緊了牙關，卻仍止不住全身的發抖，半晌才道：“是你放他出城的？”
秦川點點頭，語聲沉重：“這是唯一的辦法，南宮昀已經攻下義陽，若是連清河涿郡都失守，那麽京城便勢不可保，他已經帶了東西兩營的將士前去支援……”
“不要說了！”長歌根本不想去聽他分析形勢，這些道理她也懂得，但這並不能作為把姬少重推上前線的理由！“你曾經向我保證會救他，現在為什麽要做出這種事！”
秦川垂下眼眸：“那件事，我仍在準備當中，隻要……”
“可是現在他去了戰場！”長歌從來沒想過自己的聲音竟也會變得這樣尖銳，幾乎等於是刺耳了，“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義？不要說隻要他能在下月十五前回來一切就都可以解決，如果戰場是這樣讓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為什麽不去！”
秦川的身子微微一震，停頓了一下才緩緩抬起頭來。
看到他的目光時，長歌心底微微一軟，覺出自己剛才的話是有些過分。但姬少重離開的打擊如此沉重，讓她一時之間也無法轉圜，隻抿緊了嘴唇，沒有讓自己說出更多質問的話來。畢竟，秦川一直都在幫她，哪怕是做了再錯的事，為的都是她的平安。
僅憑這一點，她就沒有任何立場去指責他，畢竟，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目的，她永遠也無法改變秦川的想法。
“我會去的，”秦川緩緩開口道，“原本我是應該陪他一同去的，隻不過是還欠陛下一個解釋，所以才耽擱至今，還有答應了您要完成的那件事，仍然需要做些準備……”
他語聲漸低，嘴角掛著一絲自嘲的弧度，似乎是覺得這些理由已經沒有了什麽說出來的必要了。
“陛下放心，”他最終如是說道，“待一切準備就緒，我便會去清河，若那人有什麽閃失，我……便以這條性命來償還。”說罷，他也不等李長歌開口，便再度頷首，然後起身退回到了城樓的陰影中，命令其餘將士將城門打開。
李長歌神情複雜地看著他，最終還是急迫的心情占了上風，她狠狠在馬臀上抽打了一記，馳馬衝出了京城。秦川命人隨後跟上，自己卻沒有跟去，而是在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後，才轉身又往城樓上走去。
才走了幾步，他便察覺到有人一直在看著自己。緩緩回首，卻見是陸青。
顯然她出來得也很是倉促，長發微有散亂之態，眼眸卻異常明亮。
秦川停住了腳步：“陛下已經出城去了，雖然我已經派人跟隨了……你現在追上去，也還來得及。”
陸青遲疑了一下，才向前走了兩步，開口問道：“你也要上戰場去嗎？”
能問出這句話，顯然她來了已經有一會兒了，至少是將秦川和李長歌剛才的對話聽了個八九不離十。秦川嘴角微微上揚，語氣故作輕鬆：“是啊，身為統領，怎麽能麵對戰事袖手旁觀呢？”
短暫的沉默後，他再度開口：“你想說什麽？”
陸青神情複雜地看著站在台階上的男子，猶豫半晌才低聲道：“請你……一定要將……姬公子平安地帶回來。”
如果說剛才，秦川的眼眸還有一絲神采的話，那麽現在已經完全歸於了黯淡之中。然而他給出的回答卻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我剛才已經向陛下用性命保證過了，一定會保證姬少重的安全，難道你也需要我再發個誓？”
說完了這句充滿嘲諷的話後，他便再度抬步踏上台階，身影不知怎的看上去竟有種落寞之態。
至此，陸青終於忍不住踏前一步，大聲道：“你聽好了，我要你也平安回來！”
秦川腳步微微一頓，終於還是沒有停步，仿佛沒有聽到她說的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