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九章 如何放得下
離開醫院後,未來沒有跟著手塚回家,而是找了個借口,然後去了越前家。
“龍馬啊,他背著球包出門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裏。”越前菜菜子端了茶水遞過來,“未來,你來找龍馬,是有什麽事嗎?”
未來握著茶杯:“也沒有什麽事啦。”
菜菜子跪坐下來,麵露不解:“說起來,龍馬沒有被選入代表隊,我還真是吃驚呢。”
她扭頭朝屋外看了一眼:“叔叔也是,表麵上好像一點也不關心,其實心裏也很在意吧。”
越前南次郎就躺在障子外的走廊上,正故作閑適愜意地翹腿晃悠著,突然被自家侄女一cue,立時條件反射地直起身來反駁:“你在說什麽,我才沒有你這種小孩子家家的心思呢。”
菜菜子掩嘴輕笑,叔叔真是的,都一把年紀了,還是這麽傲嬌呢。
她似是想起了什麽:“對了,未來,你去集訓營裏做誌願者了吧,你覺得龍馬表現得怎麽樣啊?”
“……”未來舉杯喝茶,這讓她怎麽回答,如實說嗎?好像顯得自己有點雞婆。
可是,不說的話,菜菜子姐姐眼裏流露的疑惑和期待,實在是讓她無法一直保持沉默以對。
而且,此刻重新躺下的某位伯父,也已經悄悄豎起了耳朵,在等著她的回答了吧。
“還差得遠呢……”未來轉了轉手裏的杯子,“龍馬是這麽說的,所以,也是這麽想的吧。”
菜菜子沒聽明白,她怎麽覺得未來這話,說了好像沒說一樣。
門外的越前南次郎卻聽得一怔,藏在報紙下麵的雙眼睜大後又閉上。
看來是青少年沒怎麽把眼前的選拔賽當回事兒,被有心人察覺了,所以才沒有入選的吧。
哼,青少年完全被看穿了呢。
想到有負責任的好心人在幫著調教自家小子,他悠悠哉哉地又晃起了腿,心裏的在意淡了許多,反倒是愈加期待起來。
自家小子運氣不錯,不僅有未來這般聰穎純良的玩伴,還遇到了許多網球資質極佳的同路人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最先激發出自家小子鬥誌的那個人,還挺有眼光的。
聽到屋內的未來起身準備離開,越前南次郎懶洋洋地側過身,以手撐頭:“美少女,不留下來吃個晚飯再走嗎?
該不會是龍馬不在,你就急著要走吧。”
“是啊。”
未來自然聽出了越前南次郎話裏的調侃,坦然而又隨意地應了。
“欸?”越前南次郎始料未及,歎氣著翻了個身,用報紙蓋住臉,發出了可憐巴巴的聲音,“美少女和青少年一樣,越長越不可愛了,真是太讓老人家傷心了。”
“……”未來無語。
菜菜子扶額:“叔叔,你這個樣子很丟臉呐。”
“我不管!我明明已經把臉遮住了!”
“……”
未來和菜菜子相顧無奈,隻好無視。
穿好鞋後,菜菜子笑著送未來到門口。
越前南次郎也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來,一本正經地朝門口朗聲道:“美少女,我聽說你不再閉著眼睛打球了,可要好好加油哦!”
“知道了,伯父。”未來展顏揮手,“再見咯。”
有風吹來,院中的花草樹木伴隨著鮮活的自然生機,奏起了最簡單舒心的樂曲。
“這些孩子,也都越長越像樣子了嘛。”越前南次郎叉腰站著,沉穩銳意的眼中迸發著讚賞和欣慰,一派英氣勃發的樣子。
“阿嚏––”
風過後,他忽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然後,走廊上的人氣質陡然一轉,又轉變成了那個駝著背,縮著肩,眼角掛著淚珠子打著哈欠的普通成年人。
“叔叔……”菜菜子忍著額角的跳動折身返回,“你真的是在看報紙嗎?
還是說,隻是打著看報紙的名義,其實是在看一些不正經的東西。”
越前南次郎及時地把報紙連同夾在裏麵的寫真集一起藏到了身後,木著臉裝傻道:“你在說什麽啊,我可是個正經和尚。”
“還好沒有被未來發現,不然我就去告訴嬸嬸!”菜菜子絲毫不搭理自家叔叔的狡辯,直接進了屋。
越前南次郎繼續充愣:“該敲鍾了,我要去敲鍾了。”
說著,他人已經溜往了後院,抓在手裏的“報紙”卻沒有半點放下的意思。
此時的龍馬正站在一個網球場外,向旁邊尚在休息的人詢問有沒有見過一個中學生模樣的外國人。
“沒有見過。”
路過的跡部看不下去了,單手叉腰,單腳踏在高一級的台階上,笑得有些嘲諷:“我聽說了,為了尋找凱賓,你跑遍了各處的網球場。
因為不能出場比賽,所以就想和凱賓私下解決嗎?昂?”
“不可以嗎?”龍馬麵無表情地站著,刻意忽略著心頭翻滾的不快。
“那樣的話,和到處搗亂的凱賓有什麽區別?”跡部保持著居高臨下的姿態望著他。
龍馬卻沒有抬頭仰視跡部:“如果他想和我比賽,我就會把他當做對手的。”
“哦?”跡部哼笑,“我隻看到你在發泄沒能入選選拔隊的憤怒。”
想要淡然掩飾的心思被戳破,龍馬猛然抬頭望去。
“停手吧,否則你會變得更慘的,沒能進入選拔隊,就說明你已經輸了。”跡部的話說得毫不留情,“乖乖夾著尾巴回家去吧。”
“再見了。”
說完,跡部轉身就走,與此同時,他臉上的嘲笑也在轉身之後消散無蹤,心裏卻兀自歎息了一句:都成這樣了,還在混什麽,傻瓜。
龍馬在原地愣了片刻,重新體會了一番跡部的話後,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在手上的花繩已經變換了好幾種形式後,坐在路邊休息椅上的未來,終於看到了從路口處披著霞光走來的龍馬。
她微微一笑,收起花繩:“來得真慢啊。”
“你知道我會來?”
“對啊。”未來淺笑,“去你家找你,卻得知你出門好久了,想著那麽多個網球場,等你一一找完,也就會返回了,所以我在這裏等你啊。”
龍馬默了一瞬,複又開口:“昨天,你為什麽也阻止我比賽?”
“在沒有正視自己的內心之前,貿然上場可是會丟臉的。”未來的神色不自覺鄭重起來,“這話是你說的,不是嗎?”
“……”龍馬啞然垂眸。
未來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表哥現在在家呢。”
兩人一起踏著夕陽前進,就好像又回到了之前在美國時結束練習後的那些下午。
“未來……”
龍馬忽然出聲叫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不能進入選拔隊。”
“……不確定呢。”未來語氣淡淡,“隻是,你在參加選拔時的反應太過平靜了。”
“隻是這樣嗎?”
“隻是?”未來停住腳步看他,“在你打網球的道路上,需要麵對的對手,可遠遠不隻表哥和伯父兩個人。
你現在就很想和凱賓比賽,不是嗎?
隻要你繼續往前走,就還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對手。
所以,還差得遠呢。”
龍馬眨眨眼:“你這個樣子,有說教的嫌疑呢。”
“我樂意。”未來扭頭攤手。
龍馬“切”了一聲:“你不會是因為三年前我阻止你比賽的事情,而故意找我的茬吧?”
“哈,你還記得哦。”未來挑眉,“那你就這麽認為好了。”
表哥為了磨煉龍馬而費心頗多,所以她就是擔上一個“說教找茬”的由頭,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龍馬:“……”
“走快點啦……”未來推了他一把,“天都黑了。”
龍馬無奈撇嘴:“不要推我。”
十五分鍾後,手塚家。
“國光,你網球部的學弟來了哦。”手塚明美朝樓上說了一句,讓未來帶著龍馬進了屋。
未來到廚房準備茶水的時候,手塚從樓上下來了。
“什麽事啊,在這種時候?”
“我有個請求。”
“我……”龍馬微垂了會兒頭,然後抬起:“我還是想進入青年選拔隊。”
手塚麵無表情:“隊員已經全部確定了。”
“那麽,你要我怎麽辦呢?”龍馬心底的憤怒突然壓不住了,“既不讓我加入選拔隊,又不讓我和他比賽,我……我應該怎麽辦?”
突然提高的音量讓正在泡茶的未來愣了片刻,隨後又淡定地繼續手上的動作。
龍馬壓抑了兩天,讓他把心裏的鬱悶和怒氣發泄出來也好,想來表哥也不會和他計較。
待未來端著茶水出來,手塚已經帶著龍馬上樓進了房間,畢竟玄關處不是談話的地方。
“我明白,在青年選拔這件事上,我確實沒什麽鬥誌,就如隊長你所說的那樣,我因為其他的事情而對選拔賽分心了。
‘不能全力應戰的人,是沒有勝算的’就是在說我吧。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想和凱賓打一場比賽,所以,請讓我去吧!
拜托了!”
門內突然傳出了這麽一句,未來準備敲門的手也停住了,她笑了笑,端著茶水回了客廳。
如果現在敲門打擾,那真是太不識趣了。
迎視著龍馬眼中的堅定,手塚緩然開口了:“七人的選拔隊名單已經無法更改了。”
龍馬眼神一黯,低下頭去,果然……還是不行嗎?
“但是……”手塚有意想試試龍馬的決心,所以停了一會兒才又接著說,“實際上還有另一個名額,
最後的替補,就像是在敗者組複活的人,這樣也沒有關係嗎?”
“是。”龍馬的眼中恢複了往日的自信光彩。
手塚盡責地出言提醒他:“但是,即使這樣也不一定能夠出場比賽,出場順序的決定權,在榊教練一個人的手裏。”
“那也沒關係。”龍馬心裏的憤懣已經煙消雲散,隻要能成為選拔隊的一員,就有出場比賽的可能性,他對現在的這個結果感到知足。
龍馬下樓走到門外的時候,未來正在走廊上對月飲茶,見他眼裏多了一層亮晶晶的笑意,她舉杯招呼他:“要不要喝一杯再回去?”
“不了。”龍馬戴上帽子,“等下次輪到我說教你的時候吧。”
未來挑眉,唇畔笑意漾動:“我可不想給你那樣的機會。”
“那可由不得你哦。”龍馬背著球包,步伐輕快地離開,“再見了。”
“再見。”未來輕笑,這個家夥終於又恢複正常了啊。
她正準備收拾茶盞,卻看到手塚在旁邊坐了下來,於是轉手倒了杯茶遞過去:“表哥,你果然一早就給龍馬留了機會,可謂是用心良苦哦。”
手塚接過茶杯,卻沒有接她的話:“你今天下午是去找越前了吧。”
“是。”未來努嘴,老老實實答了。
“越前的事情解決了,你呢?”手塚摩挲著茶杯看她,“脫離女子網球校隊單獨活動,真的好嗎?”
“……”未來沒想到手塚會突然提到這個,她垂下眼眸,不說話了。
手塚抿了一口茶:“不去和澀穀友她們一起奮鬥,選擇留在這裏旁觀別人的戰鬥嗎?那麽,現在呢,還有必要嗎?”
“表哥,我……”未來欲言又止,她對海外孤島集訓營什麽的,實在是再難有好印象。
三年前的那場事故,就是在參加海島集訓營的時候發生的,對她的衝擊實在太過慘烈而深刻了。
手塚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才沒有直截了當地提出,讓未來去海外集訓營裏歸隊。
“你對神宮寺的事情……”手塚斟酌著言語,“還是放不下嗎?”
聽到這個名字,未來的雙手猛地攥緊,低垂著的雙眼也驀然睜大,她下意識地抿緊了櫻唇,繃緊了全身來抵禦突然翻滾起來的不適情緒。
手塚一看未來這個樣子,愕然著咽下了後話,已經過了這麽久,未來還是放不下,所以她的眼睛也一直難以恢複如常。
良久,他在心底輕歎一聲,伸出手護著未來垂下的頭,靠進了自己懷裏,輕聲勸慰的話語裏帶了無盡疼惜:“未來,都過去了,該放下的就放下吧。”
“放下……”抵在他懷裏的未來,聲音悶悶的,“為什麽都讓我放下?”
她把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逼了回去,閉了閉眼後抬起頭來,美麗的紫眸中滿是哀傷和自責。
她開口,聲線虛浮飄忽得恍若來自雲端之外:“那可是一條人命啊,讓我……如何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