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洛雲荷(四)
苻璃始終記得他那個風/流恣意、英姿勃發的小師叔。最後,便是栽在了“情”字上麵,進而犯下彌天大罪,違逆天道,墮於邪魔,不入輪回,最後魂飛魄散,永遠湮滅在了六界之中。
到了如今,所有人提起來,永遠都是“那個幾欲顛覆修真界的魔頭”來形容他,除了自己,誰還記得他曾經也一同手刃過邪魔歪道、一起維護過天下蒼生!
還有錦凰的師兄淩雲,為了一隻小小的雀妖,背棄了自己這個師尊……
他到了這般年歲終於得了錦凰這麽個可心的弟子,他要將畢生所學盡數傳授於她,無論如何都要護住她,決不能讓她被情/愛給毀了!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不得不麵對兩條路。一是選擇信任錦凰,相信她能堅持道心,不為紅塵俗世所擾;二是阻斷一切她與其他男修親近的可能。
正如他方才所想,世間男子千千萬,他斷了一個雲鏵,還會有無數個李鏵、陸鏵……他不可能做到密不透風。所以,他隻能選擇信任於她,除此之外別無它法。
苻璃不斷在心底暗自說服自己,要相信錦兒,要相信她,相信她……過了許久,才堪堪將心頭的憂慮壓下去,深吸了口氣道:“不,是為師太過著緊了,一直以為你還小,道心不堅會被紅塵迷了眼,卻忘了你已經漸漸長大,心中已經會判斷何事可為何事又不可為。”
說著,周身的氣息逐漸收攏,臉上的冰霜也如初雪般慢慢消融,不過,細瞧起來仍有些不自然,其中還夾帶著些許極為少見的別扭和不甘願。
“為師相信你自己能分得出輕重,也是為師狹隘了,還不如你看得通透。雲鏵身中劇毒,周圍也確實無認識之人,你且去瞧瞧罷。”
雖然苻璃嘴上這麽說,待錦凰真的離開前往雲鏵的客房時,他又忍不住外放出神識追蹤她的身影。一路追蹤到她瞧見雲鏵漆黑的客房後悄聲離開,又隨著她返回自己的住處,直到聽到隔壁門栓打開的“吱呀”聲他才收回神識,徹底放下心來,閉目開始打坐。
一夜稍縱即逝。
錦凰醒得極早,簡單梳洗一番之後便去了雲鏵所住的院落。到了後卻發現他中毒昏迷未醒,而一同昏迷的還有陸珩和江心月,以及另外兩名中了毒的鬼宗弟子。
問了歸一穀的道友之後才明白,是他們所中之毒霸道異常,致使他們昏迷不醒。
錦凰對靈藥有所涉獵,對毒藥卻是所知了了。歸一穀的道友向她解述了一番後,她也隻聽明白了一事,便是那毒是以蠱毒入藥,輔以闐南的稀有奇毒煉製而成。換而言之,那毒所用毒物隻有闐南才有!
雖然此毒霸道詭異,但於歸一穀來說卻並非無法可解。
錦凰到的時候,他們正要依照計劃出發,前去采集解毒所用的藥物。
與他們分別之後,她就轉身進了屋。
雲鏵確如歸一穀弟子所說,昏迷不醒。luo/露在外的皮膚因為毒素的影響,呈現出駭人的青黑色。不過,大約是因了歸一穀弟子的照料,氣縷尚算平穩。
眼見昨日苻璃他們約定的時辰逐漸迫近,錦凰也不敢再耽擱,辭別了負責照料雲鏵的歸一穀道友,轉身出門,朝鬼宗大殿走去。
她到的時候,還不算太晚,不過人卻已經到了大半。她與眾人紛紛見過禮之後,苻璃與青林姍姍來遲。又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時指辰時,青林與苻璃當先,眾人隨在後麵,浩浩蕩蕩地前往鬼宗刑法總堂。
由青林指引,眾人來到一處毫不起眼的潭口。
青林一馬當先,淩波踏入水潭。隨著他的步伐,潭麵上蕩漾起一圈圈漣漪。同時,水麵之下,有幽藍色的符文驀然凝聚,一路鋪展,匯成一條藍色的符文帶,在水麵下兀自流轉。
眾人跟在他身後,依次走上符文帶,待行至水潭正中央,符帶亦行到了盡頭,融匯成一道圓形的傳送法陣符圖。
青林踏入傳送陣,下一吸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法陣中。眾人見狀,依次效仿。
錦凰隨在苻璃身後踏入傳送陣,隻覺得刹那間眼前景致變幻,下一吸她整個人便置身於刑房之中。
之所以知道是刑房,實在是周圍的陳設太過鮮明。
兩側和頭頂均是漆黑的石壁,看不出材質,黑壓壓籠罩下來,冷酷而壓抑。石壁上端一丈高的地方每隔十步,便掛有一盞壁燈,內裏點燃鬼火,渾濁的火焰發出幽藍色的火芒,明明滅滅,襯著兩側望不到盡頭的通道,說不出的森然。
幾乎是腳尖踏觸地麵的一瞬間,迎麵而來一股懾人的陰寒和乖戾的肅殺,若不是錦凰腹中有幽冥鬼鼎,恐怕便是她金丹期修為都難以抵禦這逼人的寒意。
她老早便聽說過,鬼宗的刑罰獨樹一幟,是以強大而陰毒的冤魂入室,對罪犯施以刑罰。
她聽著鑽進耳中的一聲聲詭異的如同孩童稚嫩的尖利笑聲,夾雜著撕心裂肺的慘叫哀嚎聲,冷眼看向鬼火壁燈下筆直站立的一名名黑袍鬼修。他們與其他鬼宗弟子衣著相似,唯一不同的是腰間的束帶上扣有一枚發暗的金屬腰扣,繪以鏤空的猙獰鬼麵。在鬼火幽藍色的火芒下,折射出逼真的質感,仿佛掙紮而出的討債惡鬼。
這些人身上還另罩了一件黑色的鬥篷,寬大的風帽將他們的臉盡數攏在黑暗中,瞧不出麵目。他們每人手中都握有一根漆黑發亮的鎖鏈,垂向地麵的一端連接著一柄同色的三片風輪。錦凰敏銳地聞到從風輪上麵逸散出來的戾氣和淡淡的血腥味兒。
突然,左肩肩膀處貼上一隻溫熱的手掌,她本能地身子骨一震,卻聽到苻璃道:“勿動”。接著,便有渾厚的靈氣從肩膀處滲入到體內,周身像是沐浴在日光下,瞬間變得暖融。
他並不知道,錦凰根本不需要他如此。此刻,她丹田中的鬼鼎就跟隻貪食的饕餮,貪婪又瘋狂地吸納周遭的陰戾之氣。直逼門麵的戾氣尚未近得她身,便已被它納入,根本傷不了她絲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