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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洛雲荷(三)

  空蕩蕩的大殿,一時寂靜無二。


  誰都不想做第一個提出那兩個字的人,最後還是苻璃一錘定音,待明日審訊過那女子之後,再作定奪。畢竟,既然她能習得此種邪術,或許也會有破解之法。雖然大家心知這種可能性極小,但到底是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如何能輕飄飄地一句“毀了”了事?

  最後,議事就這樣草草收了尾。


  眾人紛紛步出大殿,各自回去鬼宗安排的客房。


  苻璃的客房就與錦凰的相鄰,二人一前一後往回走。行到一半,錦凰到底還是沒忍住,開口將他喚住,道:“師尊,弟子想去瞧瞧雲鏵……”


  幾乎是話音剛落的瞬間,她感覺周身的氣息驟然一凝,像是整個空間都被定住了一樣,靜得錦凰甚至能聽到自己輕弱的吐息聲。


  錦凰上身微躬,視線穿過細密的眼睫縫兒,看到苻璃背對著她,白色的靴子定定地頓在兩步遠的正前方,深藍色的法袍下擺服帖垂順,紋絲未動。


  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周圍更是沒有一絲響動,甚至連微弱的夜風都仿佛凝固了一般。整片庭院靜得詭異,就像是無波無瀾的泉眼,底下暗湧深藏,兀自攪動翻滾,等到時機一到便衝破平靜的表象,爆發出可怕的力量。


  錦凰心底開始發寒,暗自後悔。


  她不該去撫弄這塊逆鱗,明明知道苻璃不喜自己與雲鏵有關聯,卻還是不知死活地去觸碰。看來,是這幾日他的和顏悅色讓她放鬆了戒備。隻是,她始終不太明白,為何苻璃會如此反應劇烈。在她看來,以他的修為,真到了殺她奪寶的時候,雲鏵這個阻礙根本不足為懼。


  到底是何緣由讓他如此?錦凰百思不得其解。


  不要說她,便是連苻璃自己怕是都不明白胸腔中這洶湧翻滾的怒意是為了什麽,是真的源自她違逆了自己的意思,執意要與雲鏵牽扯麽?從未動過情的苻璃並未去深想過這些,隻一味地以為自己一番教誨她卻當做了耳旁風,硬要走上自毀前程的路!


  盛怒之下的苻璃忽略了心底淌過的那一陣複又一陣的澀然。


  短短幾吸的功夫,錦凰感覺仿佛過了幾炷香的時間。視線中,苻璃的袍擺晃了晃,接著,白色的靴子緩緩轉了過來。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視線投放在自己身上,氣息並不算多麽強悍,卻異常的冷冽和沉悶,像是在將她周圍的空氣一點點擠走,窒息感迅速襲湧上來。


  “錦兒,你可還記得為師說過的話?莫要為了旁的事擾了道心?”


  莫不是他以為自己對雲鏵動了情?她不過是擔心雲鏵的傷勢罷了,他是不是太過杞人憂天了?


  錦凰心中暗道,同時緩緩抬起頭來。


  此刻已經是深夜,夜幕籠罩著活死人穀的所有角落,隻餘下竹簷下十步一盞的鬼火燈散發著微薄的藍光。


  兩人已近客房,左側頭頂的藍光斜照而下,沿著苻璃的眉骨、鼻梁、唇尖畫出一道顏色分明的弧線。左側明亮,右側晦暗,仿佛一條分水嶺,異常鮮明,也異常的詭異。

  鬼火燈散發出來的藍光本就有種幽涼的寒意,又兼之如此鮮明的明晦輪廓,錦凰感覺苻璃沒有表情的臉龐上帶著從未有過的冷肅,甚至他投過來的眸光中好似都折射著幽冷的森寒。


  錦凰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這是對強者本能的畏懼,和不屈。


  自她失憶以來,他對她可謂愛護有加、溫和以待,從未有過如此冷漠的模樣。頂著這樣的眸光,錦凰心中極為忐忑,脊背下意識地慢慢挺直,皮肉下有力量在暗暗積蓄。然而,對上苻璃眸光的視線卻是坦蕩而無辜,“弟子從未忘記師尊的教誨,弟子的道心亦是從未改變。”


  “你記得便好。”苻璃唇瓣動了動,逸散出來的氣息似乎弱了些,“既然如此,那師尊希望你日後莫要再與雲鏵生出不必要的牽扯,他會阻礙你的前程。”


  不必要的牽扯?男/歡/女/愛?若雲鏵真的是她的雲華,便是阻了又如何?


  更何況,前程那也是她的前程,他是否管得太寬泛了些?!

  錦凰心下反感,麵上卻隻表露出恰到好處的疑惑,語帶不解道:“師尊,請恕弟子愚笨。弟子不明白,師尊為何對雲鏵如此忌諱?在弟子心中,雲鏵自始至終都隻是當年梁都的那個小哥哥,弟子對他與對香昀他們別無二致。弟子是憂心他身受重傷又中了那女子的奇毒,在活死人穀也不認識別的什麽旁人,這才想著去看看他。”


  “弟子的道心一如最初,心中除了大道再無別的心思去分神其他。”她一麵說著,一麵不著痕跡地觀察他的神色,見他眸光渙散似在沉思,便以退為進道:“錦兒心知師尊是為了錦兒著想,師尊的教誨錦兒也不敢忘,日後,弟子必定更加地謹言慎行,不與任何男修生出不必要的牽扯。”


  要說,錦凰這一招以退為進實在高明。


  說者有心,聽者更是有意。


  苻璃不免被她的話帶得入了深思。


  錦凰的話說得非常在理。他如此設防於雲鏵,可世上男子何止千千萬,他難道能一個個都防備過來麽。縱然他再如何謹小慎微,也總會出現紕漏。更何況,他素來俗事纏身,亦不可能時時都在錦凰身邊,而她身邊也不可能隻出現女子。


  所以,最關鍵不在於男子,而在於錦凰。若是她無意,縱然對方情深似海,錦兒不為所動,對方也是於事無補。


  可是,盡管她信誓旦旦說自己一心向道,可不知為何,他心底終究不能全然放下心來。


  此時此刻,幾乎攤開到了台麵上,苻璃不得不承認,他內心的憂慮,甚至說是恐懼。


  他非常擔心錦凰會陷入情網,或者說隱隱的的恐懼更為確切。他雖未嚐過情滋味,卻也見多了情/事。情/愛是烈比毒藥的物什,一旦沾上,任你修為再高也難逃其魔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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