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邂逅之夜，荒蕪之地
張平看著她越發緊張的小臉，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但他好歹混跡了幾年，已經有些經驗了。
雖然他自認為自己跟那些裝神弄鬼的的家夥沒有可比性，不過念在這孩子還算老實的份上就不跟她計較了。
“你以為我是盯上了你的壞人吧，畢竟昨晚才發生靈異事件，第二天我就找上了門。但我很好心地允許你懷疑這一次，但下不為例。”張平起身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扯動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點明她的心思，語氣卻很霸道強硬，好像這是某種恩賜。
他發現自己現在很難輕易獲得少女的信任，所以選擇換了個方案。
趙蓧熠這才注意到這個看起來並不比她大多少的男生氣質真的很好，雖然人看起來蒼白冰冷但麵相立體好看，而且看他隨身攜帶著一本書，整個人書香氣息濃厚，就像傳說中的完美學長。而那一絲微笑，讓他更像一個鄰家大哥哥了。
也不知道趙蓧熠到底受了那雙眼睛多大的影響，居然把死人臉一樣的張平跟溫暖的鄰家大哥哥扯上關係。大晚上的，那微笑恐怕會把陌生人給嚇出毛病來。
“我該怎麽相信你呢？”少女並沒有否認，隻是本能提問道。
她不知道她此時更像一隻受驚的小鵪鶉，已經有些盲目地懷疑和信任。
見少女這個樣子，張平知道時機也差不多了。別人都給你機會證明了，就說明他已經相信了一半了。他不喜歡拖拉浪費時間。
“既然你想驗證，那你就記住，之後看到的東西不要尖叫。”張平好心提醒道。
“救命恩鬼，還不出來接受少女的感謝？都為人家賣身了別人還不知道，你不難過嗎？”隨之他很平靜地平視前方，對著空氣開了嘲諷。
“如果你的語氣不那麽討厭的話，我覺得我還是能和你盡量好好相處的。”女鬼藺玫隔著好幾米踉蹌顯出身形，雖然話裏帶刺，但她看起來還是有些窘迫。
趙蓧熠感覺脖頸有涼風吹過，心頭有些發麻，結果就看見身邊陡然出現一個女人的聲音，哦不，是女鬼的聲音！
這整條路上剛剛一個影子都沒有，怎麽陡然就冒出這兩個怪物？
趙蓧熠感覺世界觀在迅速崩塌，轟隆隆的，就好像今年夏天北極的冰蓋。這對她來說還是太刺激了一點。
張平沒有同這個才認識一天的女鬼廢話，反而是在打量著這隻似乎走在潮流中的鬼，略微有點不爽。
他這個常年裹在風衣裏，體溫就像冷血動物一樣的變態這幾年就沒怎麽變過裝，這也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反觀女鬼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寒磣，米色衛衣加身，牛仔緊身褲包裹出一雙大長腿，帶著內增高的白色運動鞋。給人一種很溫暖很活力的感覺，失去了死亡的破敗感。這樣的裝束親近又溫暖。
她雖然依舊還是那個披散的長發，但是柔順光滑，和之前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更何況鬼的素顏照也都不差，似乎自帶磨皮濾鏡美白。肌膚也變得飽滿起來，就好像灑過水的蔫菜。
這……大概就是女人打扮與不打扮的區別吧。就算是女鬼差不了多少。
事實證明第一印象在人類眼中非常重要，其中顏值更是重中之重，其次是服飾和氣質。
張平就對這隻女鬼很不感冒。
“啊，小玫姐姐？你不是……究竟發生了什麽？”少女的聲音有些微顫，感覺這個世界似乎已經變得超出了自己的預料，一切都顯得夢一般荒誕。
就好像在小時候聽老人們講的那些怪談故事那樣奇異，有種腦子炸開信息接受不能的感覺。
但女鬼的出現還是一下子就拉近了與趙蓧熠的距離，女孩兒顯然認識她。
“小蓧熠，沒想到你還能再見到我吧？”藺玫蹲下，神情有些感慨。
她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年輕女人，若不是突然出現，誰會相信她是一隻鬼呢？
“小玫姐姐你……還真是一點沒變呢。”趙蓧熠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這個死後又出現的童年鄰家姐姐，不知所措，不知真假。
“還記得我們當年的約定嗎？”藺玫小心輕撫趙蓧熠她額角的發絲，眼神憐愛。
“你真的是……”
“嗯，是的。一直看著你哦，我的小蓧熠。”女鬼微笑著。
“小玫姐姐？怎麽會……這到底怎麽回事？”趙蓧熠感覺到那指尖的冰涼，下意識一顫，但還是放任了女鬼的觸摸。
“自從……嗬，也隻是一場夢一樣罷了，”她自嘲一般地笑了笑，轉而道，“已經三年未見過我了吧，我們的小蓧熠也長成大姑娘了。”
趙蓧熠眼角有晶瑩的淚珠滾落，少女有些情難自控：“能再次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真是苦了你了，你家中發生的一切我都知道，我也見過你媽媽了。但是你要原諒你的媽媽她沒有見你，她還有別的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拜托了我照顧你。”藺玫沒有在意，而是主動挑起少女想知道的話題。
“啊，媽媽？媽媽她……她現在在哪兒？”趙蓧熠眼角再次濕潤了，顯然少女真的很想念自己的母親。
雖然媽媽已經死了變成了鬼，但是少女依舊還是很依戀自己的母親，迫不及待想知道。
藺玫搖了搖頭，沒有告訴趙蓧熠。她有猜測，但不希望少女接觸太多陰暗的東西。
這不是她這個年紀該承受的，她隻需要學會好好保護自己快樂成長就好了。
女孩兒眼神黯然，跪坐在地上，淚水溢滿眼眶，她使勁兒擦了擦。雙眼變得微紅，用力展露出一個讓人有些心疼的微笑。
“沒事的，我相信媽媽肯定是有苦衷的！”
“嗯，老師一直很愛你哦。”藺玫看著這樣堅強的她，自己似乎也有些控製不住，她不想給少女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趕緊扯開話題道，“小蓧熠，你聽我說。最近我們家那兒發生了什麽，我現在已經很難保護你了，因為不甘心蒸發掉最後一點價值，所以……我把自己賣給了那邊那個家夥。別看他那樣，他很厲害，我想讓他來保護你！”
“他是誰？”趙蓧熠很不安地看了眼張平，“你幹嘛要把自己賣給他！我們報警不好嗎？”
藺玫苦笑：“警察管得了活人，但管不了死人的。鬼要殺人，人能有什麽辦法？”
“那，他不是人嗎？”趙蓧熠小心地看了眼張平，隻見張平臉色有些不爽，嚇得趕緊低了頭縮在了藺玫沁香冰涼的懷裏。
“應該算是人吧，不過是個很厲害的家夥。你放心好了，這個家夥不敢對你怎樣的，我們……”藺玫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張平打斷了。
“如果你還能動，就站起來帶我到你家吧。你遇到的東西，也是很有趣的。還有你，認親有的是時間，不在乎這一時半刻吧？但我的時間卻是有限的。”張平有些不太習慣這樣溫情的畫麵，感覺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這樣的人，還真虧有人會喜歡你。”藺玫扭頭收起溫柔，臉色有些不喜，話裏指的也是時刻掛在他身上的少女。
不過，看不見少女存在的趙蓧熠一愣，顯然有點小誤會。不過，這都不打緊。
“女的就是麻煩，你還是回書裏吧，接下來有我。我可不想再浪費時間。”張平向來懶得計較，一旦計較了那就是讓你以最快的速度從他眼前消失。
藺玫還沒來得及反對，就消失無蹤。
張平闔上書，冷風絲絲縷縷，給這炎熱的鬼天氣帶來一絲涼意。
“你把藺玫姐姐怎麽了？”才剛剛重逢，就看到突然消失的姐姐，趙蓧熠有些慌神。她甚至以為是幻覺，但是那剛剛冰涼的觸及心靈的觸感作不得假，於是陡然覺得張平變得更加神秘邪惡而且恐怖起來。
難道是他抓了小玫姐姐？
“正如之前所說的，女鬼藺玫把自己賣給了我，換取我來保護你……”張平稍微提起了點耐心解釋道。
“小玫姐姐她居然那麽做！嗚嗚嗚，都是我太沒用了！”少女很傷心，也忘記了害怕，淚水啪啪地掉。
張平無語，女的果然都很麻煩。
陡然她擦了擦眼淚鼓起勇氣道：“能不能放了小玫姐姐，我願意代替她！”
“蛤？”張平俯下身皺著眉瞪大右眼看了她一眼，發問道，“首先你是鬼嗎？而且我和她是簽訂了契約的，契約你懂嗎？就是沒法更改的那種。”
接著他直起腰，俯視著她道：“更何況，如果沒有什麽本事還想提那麽多要求，是不是太不知羞恥了點？就不能安安心心地坦然接受別人的饋贈？總是給人添麻煩也是讓人厭惡的。”
張平的話就像一記記重錘敲打在少女的心頭，茫然與痛苦交織。懦弱的少女，隻能低聲抽泣。
這個家夥一向都是這麽不客氣，讓人生不起好感。
“如果你喜歡哭的話我不反對，但是請讓我先宰掉住在你家的鬼可以嗎，謝謝？”張平感覺這輩子的耐心都用光了。
為什麽他要接觸一個愛哭的小鬼呢？貌似還要保護她，這還真是個令人悲傷的事情。
或者，他可以直接宰掉這個小屁孩兒？畢竟，所謂的契約並沒有什麽必須要完成的限製。
他看了趙蓧熠蜷縮的身體一眼，和當初他要清理家裏堆積的垃圾一樣的眼神。
“他想幹嘛……”趙蓧熠腦子裏一片空白，本能冒出這幾個字。
她瞬間跌坐在地上停止了哭泣，一下子就被嚇住了，臉色更是白到發青。
不過張平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他張平還是講誠信的。
收鬼不辦事不是他的風格，果然自己這種老實人還是吃虧的命啊！
張平這樣想著，強行拉起趙蓧熠讓她帶路。
當然，恐懼而又不情願的少女根本不知道，在張平眼裏，自己可是個大麻煩。
張平的鬼瞳能像鬼一樣看見鬼怪，同時也能看見陰陽間不合理糾纏的因果。
這種描述可能有些奇怪，但確實能看見這種連接。她的身上有絲絲縷縷的黑線消失在暮色中，有種詭秘感。
這隻能說明，這小丫頭在過去或者未來和陰冥之物牽扯很深，與他幾乎不遑多讓。
在他看來，與這些鬼怪接觸過多的都不是什麽好人，包括他自己。
但他終究還是沒下得去手，他還從沒親自殺過人。
背著書包，趙蓧熠忐忑地走在前麵。不知道怎麽回事，她現在反而安心了許多。大概是她覺得這個很凶的大哥哥，可能連鬼都怕吧。也可能是總歸有人作伴了，她其實怕的是孤獨。
“張……”她欲言又止，本想叫他的，可惜趙蓧熠把他的名字給忘了。
結果她低著頭又是一陣忐忑，隻能糾結地捏著衣角。
“你可以叫我學長，張學長，我曾經也是柳古初中的學生。”張平道。
不過他的注意力不在這裏，而是這周邊的環境。
柳古鎮政治和經濟中心在忘河東，那裏有著大片的開發區和工廠，人口密集。而隔著一條忘河的西麵，則是大片的農田和廢棄村落，人口稀疏。
忘河村就是橫跨忘河的一個大村子，大部在河西，小部在河東。曾經很多年前，它是整個柳古鎮的人口和經濟的中心。因此有許多民居，但隨著農村人口進入城市和搬去東邊新的鎮中心，大片的民居廢棄了。
所以，是個看起來比較荒涼的村子。而張平的家就在忘河西邊一個比較大的居民堆，一般稱其為新街組，是根據幾十年以前的生產大隊稱呼所劃分的，就是有些名不副實。那裏的廢棄民居是最多的一個組之一，也因此張平出去總是能收集到一兩個異誌和怪談。
忘河北橋，就是村子東西部鏈接的點。
趙蓧熠的家就在忘河村東部的一個小聚居點，叫青年組。
可是這裏大都隻剩老人，而且樹木眾多，雜草叢生。張平並不太願意過來，對這裏更不熟悉。
張平對鎮子裏大多數地方還是很熟悉的，這個地方是個例外。一些熟鬼曾告訴過張平，這裏曾有過屠殺，而且年歲比較久遠了，很是混亂。新時代的鬼都不願意過來玩兒，有不少認識的和不認識的鬼突然就在這裏失蹤了。
一個對鬼來說都是很可怕和詭異的地方。
當然，這裏發生過什麽張平是並不太感興趣的。他隻想敲掉幾隻惹人嫌的鬼罷了，所以他覺得來一次而已，沒有什麽好擔心的。怎麽說這裏都是有人的，趙蓧熠生活了很久都沒事。所以，這次大概隻是意外。
這是個概率問題，跟玄學有關，如果他的體質不那麽吸引鬼的話。
趙蓧熠忘記了該說什麽了，隻能埋頭往前走，心中思索著怎樣才能救出小玫姐姐。
她不想小玫姐姐為了這樣的自己，而付出那麽大的代價。
正思索著，突然，她感覺肩膀被人按住了，嚇了一跳。下意識回頭，陡然看見一個紅嘴在誇張微笑的黑色鬼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