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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反擊(2)

  小連子等人終於被鬆了綁,他們一個個都三魂丟了七魄,抖著腿才能站起來。皇後不發一言,徑直從座上起身,扶著袖音的手擺駕而去。


  她雖冷漠萬分,我仍是在她身後全了禮數恭送她。我看到逐煙被兩個姑姑扭著走了。


  這烏泱泱的大隊人馬離去,我頓時覺著身心俱疲。


  憶芙忙從地爬起來,上前扶我。我歎著氣問她道:“你說這事兒,能就此了結了麽?”


  “這……”憶芙麵上也是愁雲不展。她一壁揉著自己的腿,一壁猶豫道:“逐煙今日這樣子,應是活不成了……”


  “若皇後真以欺瞞之罪處死她,那我才是安心了。”我搖頭道:“隻怕皇後不想罷休,要留著她。”


  我隻是暫時拖住了事情罷了。


  逐煙今兒舉棋不定,明兒恐又會下定決心;就算沒有逐煙,皇後也會找到別的法子。


  我隻能盡快找出破綻來。拖得越久,我就困得越死。


  ***

  果然,幾日過去,皇後並不曾對逐煙問罪。


  而我仍找不出些許的破綻。


  此事非但沒有了結,還有愈演愈烈之勢。甚至有兩個嬪妃跟皇上進了言,話裏話外都指我“戕害嬪妃”、“德行大虧”。還好夏侯明不肯輕信流言,他吩咐了皇後必須查個透徹,否則單憑那些中傷,也足夠令我狼狽。


  在十月初的時候,嫻婕妤來了我宮裏。


  她的小腹漸顯,進了殿便與我行禮,進退得宜。她方坐了下來,卻是在空氣中輕嗅片刻,小心地與我道:

  “娘娘早知曉嬪妾會來?”


  我不覺含笑,她亦是心思細膩之人,我今日不過將寢殿中的焚香撤下了,她便能猜到一二。


  我瞧了她兩眼,和善地笑說:“婕妤是知恩圖報之人,眼下境況,婕妤能幫襯本宮,必是會來這一趟了。”說罷又接了憶芙手上的茶盞:“到底是婕妤能幹,本宮才會與婕妤相交;那些周常在、張才人、馮嬪幾個,即便來瓊宮再勤快,本宮也是怠懶理睬她們。”


  我的話雖溫和,嫻婕妤麵上卻微微色變——她明白我的意思。若是不好好地為我出力做事,便會立刻失去我的庇護!


  所以,今兒我便是等著她來了。


  嫻婕妤隨即又恢複了神色,與我感激道:“到底是娘娘最關懷嬪妾,為著嬪妾的胎,還早早地撤去焚香……”她說著,麵上又顯出黯然來:“嬪妾命苦,家裏衰敗了,在宮內的每一日都是如履薄冰,唯有娘娘能夠庇護嬪妾……嬪妾再不求別的了,隻求著保住這孩兒……”


  她這樣說著,我則是閑閑地吃菱角,因著我懶惰不喜歡自己剝,每次都是迎蓉幫我剝。但迎蓉剝得有些慢,我大多數時間都在眼巴巴地看著她,等待她往我嘴裏送。


  待嫻婕妤一番掏心掏肺的感激之詞說完,又喚我一聲“娘娘”,我方才從迎蓉身上移開視線,瞧了她一眼。

  “嬪妾對娘娘隻有感激,娘娘有了麻煩,嬪妾自是要肝腦塗地了為娘娘解憂……”她又加了一句。


  我隻輕扯了嘴角,似笑非笑道:“婕妤好像心不誠呢。”


  若真是誠心為我做事,那就該把事情做好了再雙手奉到我麵前來……葉氏被勒殺的事情,我雖被皇後套了進去,但心裏也沒發慌——就因為我有司徒靜儀這個幫手。


  當初葉桃衣在世時,司徒靜儀可是她最好的姐妹。這二人交往甚密,且司徒靜儀工於心計,她能將葉桃衣玩弄於鼓掌,也便早就一手掌控了葉桃衣所有的底細。逐煙身為葉桃衣的心腹,自然也是被司徒靜儀所注目並掌控的……


  所以,司徒靜儀定有對付逐煙的法子。


  我需要的隻是逐煙的一句話。她是葉氏死前唯一在身邊服侍的人,她的話可以扭轉整個局麵。


  此事的解決辦法,我和嫻婕妤都心知肚明。


  嫻婕妤因我那一句話,麵上很是尷尬,低了頭吞吐道:“嬪妾也是為著自保……”


  她是怕為我做了事,而我卻過河拆橋罷。


  我笑笑道:“無礙的。本宮就喜歡你這樣聰明的人,本宮不需要你的忠心,隻需要你的能幹。”說罷,又命迎蓉給她也端了一盤子菱角:“以後與本宮說話,不必繞那些肝腦塗地的彎子,沒得覺著累。”


  嫻婕妤當即鬆下來,接了菱角謝我的恩,笑說:“是,嬪妾記住了。”


  嫻婕妤是真記住了我的話,說完了正事,很快就告辭離去了。絲毫沒有之前那些長篇大論的忠心言辭。


  我命宮女送她一直出了宮門。迎蓉剝菱角剝得累了,偷閑與我笑道:“娘娘的心事,終於能了結了呢!”


  “我之前拉攏她,這一步棋到底是走對了。”我點頭道:“她現在這個樣子,實在是……能屈能伸。我看著她,就想起那個時候的我……”


  “娘娘那時候是遭了大罪的!”迎蓉一向真心待我,一說起當年種種,便很是歎息地道:“司徒太後那樣狠辣……那樣隆冬臘月的日子,娘娘一個人在瓊宮裏……後來娘娘出來了,司徒太後又百般刁難要取娘娘的性命……”說著又言語惱怒起來:“嫻婕妤現在這番落魄樣子,不過是一報還一報,她對娘娘低眉順目那都是應當的,是還她姑母對娘娘做下的罪過……且她又沒有受過大罪,哪裏就苦了,那麽有運氣能懷了孩子保命……”


  “罷了,她是可憐人,你無須太惱恨。”我緩了神色,搖頭止住迎蓉道:“你說她的辛苦不如我,其實未必。我當初懷珺兒的時候,皇上是很愛重我、庇護我的,那時候司徒太後和皇後都對我欲除之後快,可我到底是一點事兒沒有……甚至那時候政變,整個京城都翻天了,我還是好好的……”


  “你再看看嫻婕妤,她現在也是有孕,皇上卻隻尊著規矩給她指禦醫看顧,其餘的就都不管,這擺明了要瞧她自己的命,若命硬就挺過去,命不好就不知折在誰手裏。皇後能設套對付我,或許也早給她安了後手要除她的孩子,反正皇上不是那麽看重……若不是她處境太艱險,她怎麽會這般逢迎我、為我冒險做事……”

  我這樣一說,迎蓉的神色便好了許多,笑與我道:“娘娘心緒豁達呢,這才看得開當年的苦……”說罷又朝我抿嘴,笑得有些古怪:“奴婢瞧著,皇上待娘娘實在是太好了!您方才也說,您那時候有孕,皇上就能給您罩在金剛罩裏頭,沿路的大小妖魔都不能傷您分毫……您說說,這都不是愛,那什麽是愛呢?都說皇上摯愛貞妃,奴婢瞧著,皇上好似又找著了心上人……”


  “你……”我霎時張口結舌,不知這個迎蓉怎會說出這樣的話……又有些氣結,唉,迎蓉什麽都好,待我真的如親姐妹一般,就是腦子駑鈍了!

  “皇上他怎可能……”我氣得跺著腳,與她理論道:“皇上以天下為己任,後宮嬪妃最多是寵而不愛,你怎麽就能覺著他會……哼,他與其是看重我,不如是看重我的孩子,看重大周江山的傳承罷了!他給我的隆寵與高位,不過是要利用我權衡後宮,利用金家牽製趙家……”


  迎蓉一向被我訓斥慣了,而且回回都是被罵蠢,這一次也不例外。她顯然是絲毫想不到夏侯明的真正心思的,我說出來,她才知曉自己的淺薄,忙大大地“哦”了一聲,又尷尬地閉口不言了。


  ***

  我所料不錯,嫻婕妤果然很是能幹。


  我並不知她用了什麽法子讓逐煙順服——總之她是拿到了我所需的東西。


  其實我最需要的,隻是一些消息,我要知道,皇後到底拿什麽威逼了葉桃衣和逐煙兩個。


  嫻婕妤托人暗中給我遞了話,我看了,卻是萬分驚愕——原來是當初我有孕時,葉桃衣因著自己失子、失寵而對我憤恨交加,費心地弄來齊州的箭毒木要暗害我。箭毒木是通身劇毒的植株,其汁液入口或滲入皮膚,都定會致人死命,且是瞬間致死。


  天底下沒有比那東西更可怕的毒物了,斷腸草、鶴頂紅都是比之不及的。那時候我是被夏侯明護得死死的,她自然是沒有成功;然而她並非被夏侯明抓住,而是被皇後察覺。


  皇後便以此威逼她。暗害皇嗣的罪名,一旦揭出就是死路一條。然而葉桃衣最怕的還不是死,而是夏侯明。


  她怕夏侯明的記恨。謀害皇嗣,死是一定的了,且死後還會惡名昭著!夏侯明對她會隻剩下厭惡。


  皇後對她的心思了如指掌。便拿著這個把柄來,使得她對自己言聽計從,又要賠上性命來陷害我儷妃。


  這樣大的代價,皇後給葉桃衣開出的條件也很誘人,一是會保住她的身後名,二是能夠葬入妃陵。


  這兩樣都是葉桃衣最在乎的,保住了賢名,便是能夠在夏侯明心裏存了好;能夠葬入妃陵,便是死後能夠去等著服侍夏侯明了。雖然橫豎是死,但這比戕害皇嗣落得個身敗名裂、葬入亂墳崗要好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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