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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反擊(1)

  我身側的小連子平日雖有幾分智慧,這會兒也嚇傻了,忙“咚咚咚”地磕頭,口裏呼著:“奴才不曾去幽沁園……”“求娘娘明鑒……”,一會兒額頭就磕破了。


  若說嬪妃們的流言做不得數,那眼下葉桃衣的宮女逐煙開了口,皇後要拿我的下人去審問,我便無可阻撓。皇後麵上微微有一絲自得,而後笑吩咐手底下的人道:“扭了送去吧。本宮瞧著,那兩個為凶的內監應當就是出自瓊宮,想儷妃是不會有異議。”


  這個皇後!隻怪我自己未能早些留意到她的算盤……在葉桃衣自盡之後我就應該想到的,不,甚至在她當初出言詛咒三皇子的時候……一切都不是葉氏的主意,是有人刻意操控。葉氏雖嫉恨我,但她是生性怯弱啊,怎麽會敢動到我和三皇子頭上。


  我當時是覺出些不對勁,卻又覺著後宮的口舌之爭司空見慣,因嫉恨便出言不遜也是常見。都怪我自己!是我自己腦子不好使,以至於沒能早些想到!


  也怪我無權無勢,不能指使內務府,也沒有多少可用的棋子與細作!皇後一手遮天,弄死一個葉桃衣,還能拿捏了最忠心的逐煙為她所用……可不知她到底用了什麽法子!

  甚至……她並不是威逼了逐煙,而是威逼了葉桃衣!我思量著也該是這麽個理,若她殺害葉氏後又威逼逐煙,以逐煙對葉桃衣的忠心,是會痛恨她至極,死都不會為她做事的。怕是她手上握著了什麽東西,使得葉桃衣心甘情願地死去,又要命逐煙在自己死去之後為皇後做事!


  這樣想一想,皇後此人實在是可怖了。


  眼看著兩個內監要捆小連子,小連子已經嚇得抓住了我的裙擺。我雙拳緊握,事已至此,我不能強行要他們放人……可若就讓下人們這樣被帶走,到時候吐出來的東西,我可就再也洗不清了。尤其小連子與迎蓉不同,迎蓉在幼時受過我的救命之恩,她無論如何不會說出對我不利的話;小連子雖有些忠心,但在我和他自個兒的性命之間,誰知他會怎麽選擇……


  我心下一急,感覺毫無辦法一般。我眼睛恰好掃到逐煙身上,卻是突地有了些念頭……便連忙喝止道:“皇後娘娘且慢!”


  皇後回頭笑意吟吟地看我,好似十分地嘲諷,想看著我能說出個什麽子醜寅卯。我微微咬牙,指著逐煙道:“臣妾是想再問她兩句話。”


  皇後略一思索,便允了。我蹙眉看著逐煙,問她道:“你可的確看清楚了?那內監就是小連子的模樣?”


  “奴婢是親眼所見。”逐煙並不猶豫。但我窺視其麵色,還是察覺到了一絲悲涼的憤慨。


  這種心緒……嗬,我所料不錯,葉桃衣的確是皇後下令勒殺,而皇後之後又不知用了什麽法子,讓這主仆二人有苦說不出。


  我無從知曉這裏頭的真相。不過……


  我微微蹙起眉頭,麵上露出些許的厲色,沉了聲色與逐煙道:“你要仔細!皇後娘娘素來明察秋毫、秉公處置,若你敢有一絲虛言定逃不過娘娘的眼睛。到時候你便是欺上瞞下、汙蔑本宮,這個罪責你可擔待得起?”

  逐煙身子一悚,然還是咬牙道:“奴婢說的是實話。”我與她冷笑道:“你莫不是以為皇後娘娘會偏幫你?想當初本宮一向受皇後娘娘恩惠,有一遭犯了錯,不過是因無知而熏了茉莉香,差點傷了葉桃衣的胎,那時候本宮被禁足,皇後娘娘也是不肯徇私、一點點都不曾寬容的。”


  逐煙的麵色有些迷惑,亦有恐懼;而皇後娘娘則緩緩地變了麵色。我繼續朝逐煙道:“還有當年的宜美人,原本一向討皇後娘娘喜歡,與娘娘姐妹相稱。可後來做了大罪,膽敢侍寵不敬貞妃,皇後娘娘可是第一個不容她,立即就做主處死了。說起芳娣夫人,當初在潛邸裏,本宮聽聞夫人與皇後娘娘也很是交好,可後來夫人性情驕縱了,皇後娘娘也就不喜,時常訓誡夫人,那個時候也是絲毫不留情的……”


  我說著這些的時候,一直是冷冷地直視逐煙,而旁側的皇後卻一直將目色定在我身上,神色中透出不悅。我說了半晌,皇後終於忍受不住,蹙眉道:“夠了!儷妃,本宮允你審問這宮女,你為何要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與此事無半分裨益!”


  我不得不住了嘴。我不再理會逐煙,隻緩緩地淺笑起來,側目看向皇後道:“皇後娘娘恕罪……臣妾自然不如娘娘多年掌宮的才能,也不怎麽會審問人。”說著我又謙遜一笑:“臣妾隻是要告誡這個宮女,讓她要明白娘娘的英明,是不能被底下人欺瞞了去的……”


  我想著,逐煙這樣聰明的女子,定是會明白我的意思——我當年受皇後庇護、為皇後做事,可後來皇後不喜我隆寵,便在我被太後禁足時絲毫不肯伸手相助。宜美人在我入宮之前就已經被處死,是皇後親自下的旨。當初她是被皇後扶持著要分貞妃的寵,可她隆寵之後,又因“不敬貞妃”被處死。皇後下旨的時候到底是因她的罪過,還是隻想找理由想絕了這位寵妃,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至於芳娣,其實當初在潛邸裏,她與皇後是很和睦的,因著貞妃隆寵,皇後與她同仇敵愾。可後來沒了貞妃,皇後對付起芳娣來,那法子可真是毫不留情……


  有關皇後的事情,真要一一道來還真是長篇大論。潛邸六年,禁宮五年,這麽些年她麵子上溫婉和善,管束女眷的手腕卻雷厲風行,這才令妃妾們畏懼她的威儀。


  我這樣對逐煙列舉,便是要告誡她一個道理——皇後此人,很喜歡卸磨殺驢!

  皇後她是太過心狠了。這是她多年來用血淚磨練出的抵禦殘酷境地的盔甲與利刃,卻也是她的弱點。我從來都認為,利用與被利用之間無非是利益交換,不需要忠心。但需要的是——信譽。


  皇後多年位居高位,慢慢地有些傲氣出來,有時候就忘了講誠信。您說,宜美人幫了您那麽多,您就算要防範她得勢,就打壓些便是,也用不著處死啊!您再看看,當初我差點要被太後碾死了,您不但不幫我,還覺得太後娘娘的處置合理,您伸個手能費多大力氣呢?就因著我得寵,您就眼睜睜地看我死,以前給您幹的事兒都白幹了?

  您是皇後又怎麽樣?不拿我們當人看,自私又狠辣,用完了就隨手一丟,這樣的習慣久了,對您真的是有壞處的!

  我心裏暗笑著,看皇後一張麵色上越加生出的怒意。又一頓,看向逐煙道:“本宮再問你一遍。你當日,是真真切切地看見了那個內監的模樣?他真的與小連子相似?”


  我自然是不知道逐煙與皇後間是怎樣的利用……但無非就是兩種,利誘或是威逼,或是二者兼有。無論是哪種,皇後都是答應了逐煙的條件,道隻要逐煙成功地構陷了我,她便會如何如何……


  嗬,但我現在是明明白白告訴她了。皇後用完了你也就達成目的了,很可能對那所謂的條件棄之不理喲!

  若是一般的利益交換,逐煙或許對我的話不會有反應,但問題是,她在此事中付出的代價太大。那是葉桃衣的一條命啊!到底出了什麽事,讓葉桃衣將性命交給皇後,還要逐煙在自己死後繼續為皇後效力?


  逐煙對皇後,定然是恨意滔天,卻無可奈何。在這種時候,我隻要稍稍挑撥一下她,便會輕易達到效果……


  逐煙果然神色猶豫起來,幾次張了張口,都說不出話。我輕扯了嘴角,追問道:“逐煙姑娘方才還振振有詞,說自己是‘親眼所見’,怎麽此時反倒吞吐起來?”說著又笑看皇後:“莫不是有什麽隱情?皇後娘娘英明,可千萬不能被她蒙騙了。”


  “儷妃,你……”皇後顯然也察覺到我的用意,怒而發作不得。此時逐煙卻是終於開口了,她言語梗塞,神色驚慌不定地道:“奴婢當時……隻是瞧了個影子,隻是隱隱約約覺著像……奴婢沒有看清楚……”


  “你沒有看清?”皇後陡然大怒,她抓著紅木扶手的右手關節都有些泛白了。


  這一次,逐煙是慌得眼淚都出來了,不住地支吾著,卻不能完整地說出一句話。


  我心知她並非是恐懼,而是恨意濃重、舉棋不定。就算沒有我的挑唆,她也一千一萬個不願去幫襯皇後的。


  “皇後娘娘,以臣妾所見,此時還須細細地審查。”我與皇後淺笑道:“您看這丫頭,說話前後不一、吞吞吐吐地,她說出來的話,怎能作數?”


  我看她唇角抽動,仿若再也壓抑不住怒火一般,又深深對她屈膝行了禮:“皇後娘娘為後宮之事操勞,還為了臣妾的清譽費心費力,臣妾實在感激不盡……隻是眼下,這事情看起來是更複雜了,還要勞煩娘娘細細地查證清楚了,再來發落臣妾宮裏的下人。”


  皇後的眉頭微微顫動了幾下,終是歸於平靜了。


  “儷妃對本宮的敬意,本宮心領了。”她緩緩地與我吐出一句話。隨即,她又淩厲地朝殿前跪著的逐煙掃了一個眼刀子,抬手對一眾鳳儀宮的下人道:“行了,都把人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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