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文氏複寵
我從鳳儀宮裏出來的時候,內裏的小衣都被汗透了。
春日裏的風還是有些涼,一吹到身上,那濕漉漉的感覺立即變成冰冷。幸好迎蓉隨身帶了氅衣,她趕緊將我包裹起來。
我很快扶了步輦回宮。這一次太後與皇後的動向,令我很是心驚。我想著,我這段時間要少出屋子,夏侯明雖信誓旦旦道必保得我安全,但我也不能全然不管不顧,我自己要小心提防著。
懿妃很快就接手了宮權。她精明能幹,上一遭插手時就做得讓人挑不出毛病,這一遭更是熟絡。
另一頭,我大哥與昌平公主的嫁娶之日也定下來了。念及很快就會到端午,諸事繁雜不便,金家與禮部商議了之後,都覺著應該趁早在四月份把事情辦了,遂擇了四月二十一的黃道吉日。
我是深宮婦人,並不能去府中看親,隻是大哥的婚事實在熱鬧,宮牆外頭的喧鬧與喜樂聲不絕於耳。昌平公主是庶妃之女,平日裏深宮鎖紅顏,我進宮許久甚至不曾聽說過她;這一次她出嫁,卻極受帝王看重,皇家賞下來的嫁妝堪比二十年前先帝長公主的出嫁。十裏紅妝,不過如此。
這樣一來,我大哥與金家也給抬了體麵,京城裏都傳聞道金氏一族“貴不可言”。
我身為皇妃,本想出千兩給兄長做隨禮,但昌平公主的陪嫁太多,我無奈又把隨禮追加到三千兩。這些錢都是我自己的私房,還好九州食客賺得盆滿缽滿,我才能拿的出來。皇上和各宮嬪妃的賞賜、賀禮等等都不能拿來用,因為都是宮裏的東西,上頭烙有印記,不得流傳到民間。就算我想把金器溶掉拿出宮去賣也不成——內務府那兒都有記檔。我對這種規矩深惡痛絕,至今沒想到什麽法子來鑽空子。
我並不知我大哥對婚事是否滿意——或許談不上滿意或不滿意,隻是政治上的謀算與聯姻而已,哪裏有資格挑三揀四呢?
我大哥送進宮的書信上寫著“家安”,還稱讚公主“宮闈敦肅”、“進退有禮”、“沉靜溫婉”等等。我大哥這個人其實挺古板,這一點隨了我父親——就是看重規矩,看重宗法禮教。原本大哥想要娶妻,最大的要求也就是端莊有禮這一點,他絕不會像我六妹一樣看重一副好皮囊,然後又為了情愛什麽都不管不顧。
他喜歡的女子,就是最沉靜最端莊的閨閣貴女。
我隻盼著那位公主不會有驕躁的毛病,除了這個,一切便都好說了。
時光錯身一般一晃而過,又是一年端午。
從初一開始,外頭就熱鬧得如走馬燈的廟會。這一年夏侯明玩心大起,甚至命皇後與懿妃在宮裏操辦了買賣街。
買賣街,就是仿照民間的熱鬧街市,在宮裏頭設這麽一條做買賣的街道。令宮女、內監扮演商販,皇親貴胄們就是客官,可以隨意買賣、討價還價,最稀奇的是,那些商品都是從宮外搬進來的。
我們嬪妃們在宮裏待久了,雖是榮華富貴,但對民間價格低廉做工粗糙的各類玩意都很是喜歡。初一的時候我方給皇後請安回來,來不及回宮,就上買賣街去玩樂。
我先是買了一塊玫瑰糕和豆花糕兜在手裏,準備一整天都在買賣街裏消磨時間。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我才堪堪逛了一個時辰,就覺著胸口上不來氣,看樣子是犯了哮喘。迎蓉和憶芙幾個宮女大驚失色,立即就將我抬上步輦急急地回宮去了。
之後張禦醫被請過來,一診治,就說我是吃了太多玫瑰糕,那裏頭有未去幹淨的花粉,這才犯了哮喘。
我這一次犯病,雖沒有那次徐如姬害我時那樣凶猛,但也是十分不好受。我實在是吃了太多的玫瑰糕,我在宮裏一向喜好口腹之欲,且不加節製;這一次看到宮外的玫瑰糕與宮中口味不同,好奇心大起,竟然一口氣吃了六兩。
我卻是忘了,宮外的東西做工粗糙,花粉是不會去幹淨的!
我胸口堵得厲害,正拿著一包薄荷壓在鼻子底下,又催促張禦醫為我開藥。然而張禦醫卻為難道:“娘娘有了身孕……您不好隨意用藥啊!微臣瞧著,這一次的哮喘不會致命,您能忍就忍著吧,過個十天半個月也就好了……”
我登時心內一驚——他說的沒錯啊!我有孕,一切都應以胎兒為重,就算是傷寒、高熱也不敢隨意用藥……是藥三分毒,我一個大人受得了胎兒卻受不了……
也就是說,我要生生地忍上十天半個月!
張禦醫無奈而去,最後也沒給我留下一張藥方子。一刻鍾之後,外頭又有“聖駕到”的通傳。
夏侯明是鐵著一張臉進屋子的。他一跨進來,斜斜地瞟一眼正臥在床榻上、滿麵苦痛的我,就指著我的鼻子訓斥道:“不懂事的死丫頭!好死不死地要吃那麽多玫瑰糕!六兩啊,你怎麽就能吃得下去……”
我知道他的怒火,可憐那買賣街上向我兜售玫瑰糕的小宮女已經被發落到浣衣局……想一想也是,都是我貪圖口腹之欲不顧後果、做事不考慮周全,這才吃那麽多玫瑰糕……曾經我在華月宮裏被嫻容華算計,就是因為貪吃;我本以為自己能夠得到教訓,想不到如今還是……
我被訓得無力反駁,又兼心內愧疚,隻能不住地請罪道:“臣妾再也不敢了……”
夏侯明連連冷哼,道:“幸好沒有傷者胎兒。行了,你這一下子,就要臥床十日,且不能用藥……哼,你就給朕好好地遭一回罪吧!”
夏侯明還有政事要處理,遂很快就離開了。他最後還不忘了罵我一句:“不懂事的死丫頭!”
不過,他走的時候頒了一道旨意,說我這一胎不安穩,特命我要安心靜養,外人不得叨擾。
遂最後我還是有所收獲。我這一病,換來這樣的旨意,日後我就能有最好的理由推脫很多事情。我不想列席的宴會,皇後宮裏的請安,長樂宮的傳召,等等等等,都能夠避免了。
***
我因為貪吃而發了哮喘,這事情很快報給了皇後。
皇後娘娘遣了老嬤嬤來教誨我,又準了我十五日不必請安。這樣一來,我連端午節的家宴也無法列席了。
唉,我本是很想出去湊熱鬧,因為端午節是很好玩的。那個買賣街從初一開到初五,其餘的什麽蓮燈、龍舟、粽席等等,都是極有趣的玩樂,隻可惜……
唉,自作孽不可活。
五月初五的端午節,和去年相差無幾。
依舊是朝賀、祭祖、國宴、家宴這一串走下來,傍晚的家宴上嬪妃齊聚,獨獨缺了我這個抱病的貴嬪。這一日過得規規矩矩,皇後與懿妃心思細密,一應筵席禮儀都操辦地周全。
隻是在散席的時候,皇上本說了要去寧妃宮中,但走到半路上卻折返去了鍾粹宮,宿在文盈盈那兒了。
第二日,宮裏就四處傳揚著這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迎蓉眉飛色舞地與我道:“……皇上當時喝醉了酒,也不知怎麽回事,就迷迷糊糊地跟著文小媛走了……哦不,已經是文嬪了,剛剛才下的晉封旨。”
宮裏的日子無聊,我對這些爭寵的事情樂得看熱鬧,就和迎蓉三言五語地八卦起來。我笑問道:“那寧妃娘娘那兒怎麽說?”
“什麽都沒說!”迎蓉頓一頓,道:“寧妃娘娘那個人,您知道的,私下裏說句不好聽的就是根木頭!她一貫沉默寡言,性子淡泊,她就算心裏有氣也不會說出來……還沒得讓人看笑話,說她爭不過年輕的嬪妃……”
我亦點頭,卻又道:“寧妃此人也不是簡單的,否則她怎能在太後不同意的情況下產下皇子?這一回的事情……我也不知是怎麽回事。不過,以往文嬪與寧妃很是和睦,二皇子殿下還極為親近文嬪……文嬪要搏寵,怎麽會拆寧妃的台呢?”
“這……總之文嬪娘娘是複寵了!”迎蓉麵上的神色又變了兩變,與我道:“奴婢看著,文嬪娘娘才不簡單呢!一個失寵的,母家又沒有勢力,還能爬起來……奴婢以為此人很是精明,娘娘和她合夥做生意,千萬要小心啊!”
“行了我知道!她精明又怎麽樣,扯上銀錢,再精明的人也騙不過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