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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細作(2)

  小連子燙了他幾下,又要掰著嘴巴往裏灌,他總算是扛不住了,招供道“是嫻容華”。


  我看向憶芙。憶芙和迎蓉是大宮女,也是管事的,瓊宮裏的大小奴才都由她們經手。她思量了一會兒,與我道:“沒錯,他曾與延禧宮的宮女來往。”


  宮裏的下人們互相之間也有許多牽連,不過這些都不足為奇,什麽拜老鄉、宮女內監對食、攀高枝子等等。我還曾經特意令小連子多結交一些內務府的人。但我也囑咐過憶芙她們,命她們時刻留心著下人們,現在抓到了細作,以往的留心便派上用場。


  小慶子已經怕了,他一股腦兒就全招出來,道自己是聽壁角聽見了我和貼身宮女的話,才知道我用了不該用的藥。


  我聽到這裏,心裏一塊大石頭落地,卻也並不覺著意外——探聽到那瓶藥丸,且還給我下了套,嫻容華的確有這樣的本事。


  憶芙給我使了個眼色,小聲地道:“嫻容華那邊……”


  我明白她的意思。既然是抓到了人,我便能夠利用此人牽扯上他背後的主子。


  隻是……


  我想到嫻容華這個人,眉色間不禁生出鬱鬱之色。


  嫻容華……


  我曾經算計過她,但那件事情最後也沒查到我頭上。若我今兒用小慶子牽扯嫻容華,就是擺明了是我要與她撕破臉。


  一個嫻容華不足為懼,關鍵是她背後的親姑姑,當朝皇太後。


  思來想去,我心內惱怒而壓抑。原來就算我把人揪出來,我仍是無法去動對方。


  我仍是一個渺小卑微的人物,我無法與太後抗衡的。


  我突然想起來,我十七年的生命裏,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一切的鑽營算計,無非是兩個字——借勢。


  我一貫卑微,我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利用那些身份地位遠高於我的人,或挑撥離間、或曲意逢迎、或做她們的棋子,然後借著她們的權勢來幫我。


  我沒有自己的勢力。


  就像今日,我就算再不甘,也絕不能衝動地與嫻容華理論。我隻能暗暗記下這個仇,等日後有了時機再回報她。


  我終是無奈,忙碌了一晚上,唯一的收獲就是揪出了蛀蟲。


  我命小連子把他扭送內務府。


  我是主子,處置一個奴才實在太容易了,隻要這奴才又不是方嬤嬤那樣禦前有臉麵的人,我一句話就能定其生死。我輕飄飄地與小連子囑咐道:“……送去了之後,就說他服侍不周,弄髒了本妃的衣裳。管事公公們知道該怎麽處置……”


  小慶子聲嘶力竭地哭求起來。這麽送過去了,一準是杖斃。


  我並不想取人性命,但我亦無奈。這樣暗害你的人,你怎能放過?


  我心裏又有些發悶了,自然不是因著小慶子,而是因為嫻容華。


  我覺得心裏堵得慌。對手的強大,竟然令我屈辱到如此地步。


  小慶子的慘號聲依舊不絕於耳,雖然他已經被拖得越來越遠。

  他最後嚎了一句“奴才願意做任何事,隻求娘娘饒命……”


  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內一滯——我還是不甘心,忙碌一晚上隻抓到一個奴才。


  動不了嫻容華,但我可以做些別的事情。


  我遂對兩個二等宮女招手道:“把小慶子拖回來。”


  小慶子再次跪到我麵前時,渾身都哆嗦地厲害,甚至下身都濕了。他麵上還有一絲慶幸,隻要我把他拖回來,他就是有了生機。


  我用帕子稍稍掩著鼻子,心裏也有些輕鬆。小慶子方才被燙了幾塊炭就全盤招供,此時又是這麽個狼狽模樣,我便知他應該隻是受了嫻容華的財物,而不是什麽一家老小都在嫻容華手裏掐著。


  他最看重的是自己的性命,而不是自己的主子。這樣便好辦很多。


  若遇上個硬骨頭,我今兒連幕後主使都不可能問出來。


  他連連磕頭,重複著那句“願意做任何事”的話。


  我緩緩而笑,看他一眼道:“不是什麽難事,你要是真能對本妃有用,本妃就能饒你的性命。”


  我又命緊閉殿門,我甚至遣了小連子在大殿外頭把守,防止有人聽壁角。我問小慶子道:“你既然是細作,那你可曾察覺,我這宮裏有旁的細作?”


  我這麽問他隻是碰運氣。我覺著,他每日都要挖空心思地留意我,在察言觀色上頭,他比其他人更下苦功;而且,他時常趁著旁人不注意的時候來做些什麽,或許很多時候憶芙她們沒注意到的事情,他會注意到。


  嫻容華在我宮裏插了人,或許旁人也會插人。


  一樣都是細作,細作與細作之間……或許更容易摸清事情。


  小慶子知道,這是他活命的唯一機會。他低了頭,苦苦思量半晌,方才小聲地與我道:“……小宮女紅珠也曾聽過壁角。”


  “你怎能肯定?”


  “奴才聽壁角的時候,看到過紅珠也在聽。”小慶子又苦思許久:“奴才看到過兩次了,都是在半夜裏,紅珠兩次都是貼在主子寢殿西北角回廊上的柱子那兒聽。”


  小慶子說著,眼睛裏不由地露出恐慌,吞吐道:“奴才……並不能拿出證據,不過……主子可去那根柱子附近,或許能尋到蛛絲馬跡。”


  “是哪根柱子?”


  “從後頭數第三根,靠近假山的那一邊。”


  我立即招了憶芙進來,命她悄悄地去查柱子,小慶子則暫時關押在柴房。


  ***

  第二日憶芙去查了,而且竟真的查出了眉目。她來回我道:“……柱子上一人高的地方,沾著一點兒脂粉。奴婢還打量了那個柱子,它正巧杵在假山之後,若有人過來,假山會擋住。”


  她小心翼翼地將一個包起來的帕子遞給我,我看到那裏頭就是被她摳下來的粉末。


  嗬,我還真是查到東西了。

  心懷不軌的人,在行事時都會心虛、緊張,她要聽壁角,就要找個安全無誤的地方,再挑個安全無誤的時間。而很多人會像紅珠這樣,找準一個柱子抱著,每一次聽的時候都去同一個地方,因為那個地方最安全。


  不過她還是不夠老練。她總是太過緊張,總是貼著柱子,貼得太緊不就把臉上的脂粉蹭下來了麽?

  我又立即把紅珠給捆來了。她是負責倒香灰的粗役宮女,和小慶子一樣的低微身份。


  幾番問話之後,我再把脂粉放到她麵前,和她平日裏慣用的脂粉兩相比較,她終於無可抵賴。


  脂粉這東西比茶杯好查,茶杯長得都一樣,脂粉可不一樣。粗役宮女們的份例裏並沒有脂粉和唇紙,隻有頭油等平日梳洗必備的東西。但女子都愛裝束,就算是倒香灰的,紅珠也和旁人一樣私下裏調製了胭脂來用。


  她蹭在柱子上的胭脂是很小的一塊,不易發現,平日裏誰會有事沒事注意一根柱子呢?若不是小慶子所言,我還真抓不到她。


  然而當我問她是何人指使的時候,她卻不再開口了。待我又要拿炭火進來,她卻神色一凜,而後一頭撞在我寢殿的後牆上。


  血濺三尺之時,我用袖子捂住了眼睛。迎蓉和憶芙已經帶著哭腔地尖叫起來,滿殿驚駭。


  很久之後,才有個膽子大的內監上去摸了氣息,說死透了。


  我微微歎氣,側著臉,揮手道抬去內務府。


  我並不是每一次都會有好運,這個紅珠,她便是有太過重要的顧慮,重要到超過自己的性命。


  這條線索斷了,我再也不知道她背後究竟是什麽人。


  不過,我好歹把她揪出來了。


  我最後把小慶子送去內務府。小連子帶我的話,讓管事公公將他發落進浣衣局。


  浣衣局的差事是宮裏最辛苦的,都是懲治犯了錯的宮人,進去了就出不來,一輩子做苦役。小慶子聽到這個處置還連連給我磕頭謝恩,至少他不用死了。


  我這一日一共抓了兩個。


  可惜的是我終究沒法子動真正的主子。抓個奴才算什麽?那背後之人失了一個棋子,保不準會再安插一個,我隻能換取暫時的平靜與心安。


  我還是應該慶幸,小慶子和紅珠都隻是粗使宮人,他們所做的事情就是探聽,至於什麽投毒之類的,粗使宮人近不了我的身,是萬萬做不到的。


  所以說,嫻容華的這招也不算多厲害,收買一個粗使宮人,這並不難,難的是要把細作插在別人的貼身,甚至得到別人的信任。隻是她運氣好,小慶子偏偏聽見了我和迎蓉商量事情的話。


  若是哪一日,我真發覺自己內殿的吃食、首飾、衣物等被人動過,那就是滅頂之災了。


  再想一想,如今我的貼身都沒什麽問題。迎蓉、憶芙、小連子,都是我心腹;方嬤嬤是夏侯明的人,除非夏侯明想碾死我,否則旁人無法收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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