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設計失寵
我有些驚愕，她怎麽會怠慢晨省？
此時，才人李蕊兒特意湊近過來，給我行禮。她是極不受寵的，幾乎被夏侯明遺忘，雖然知曉我多半不會幫她，但她隻能有病亂投醫。
她發現我在看文盈盈的空位子，便與我笑道：“今日文小媛來不了了！”
我一驚，李才人繼續道：“她昨日在昭純宮衝撞了懿妃娘娘與珍芳儀娘娘，皇上罰她跪，從半夜裏跪到了大清早，這會兒還沒起身呢！”
我忙追問，李才人一一地回答我，我才知曉昨夜的事情——
昨夜，文盈盈去了昭純宮，打的幌子是探望珍芳儀的胎。
然而皇上正在裏頭，文盈盈此時前來，自然不是為了什麽探望。宮女逐煙在外頭攔了她。
文盈盈並不肯離去。卻不曾想，片刻之後懿妃又去了，懿妃是真心地要探望珍芳儀。
文盈盈是特意用了我曾經給她的胭脂，通體奇香。懿妃見了她，便大驚，說她身上的不是一般脂粉的味道。懿妃稍稍思量，又覺得那是對產婦不利的。
懿妃遂命人將文盈盈拿住，文盈盈自是掙紮喊冤，道要令禦醫過來一探究竟，自己絕不是要戕害皇嗣的。
外頭的喧囂把夏侯明驚出來了，一聽懿妃的話，也不敢輕視，就傳禦醫來查證。
最後查出來，文盈盈身上的胭脂對孕婦並無大礙，但卻是魅惑男子的奇物。懿妃聞此，又讒言道“文氏淫亂，魅惑君上”，還提起當初徐氏與珍芳儀爭風吃醋，差點害得珍芳儀流產的事。
夏侯明便動怒了。文盈盈用這樣的胭脂，擺明了為了奪寵，而且還上昭純宮來，要與葉桃衣過不去。
奪寵可以，但要顧全大局，不能害了有孕的葉桃衣！
懿妃趁機搬弄是非，最後夏侯明便厭惡了文盈盈，罰她在昭純宮的宮門處跪著。
從傍晚跪到第二日清早，這個樣子，夏侯明是真的厭惡了她。
我終於明白，原來那盒胭脂是這麽用的。
我心內不禁有些慶幸，文盈盈足夠聰明，她想出來的辦法足以打消皇後的疑慮。昨晚上的事，在外人看來完全是文盈盈為了搏寵，卻不料遇上懿妃，最後弄巧成拙、滿盤皆輸。就算皇後得知當初文盈盈混進瓊宮後與我的交易，她也會覺著文盈盈的目的是搏寵，而非失寵。
文盈盈終於達成目的。她為此做了太多的準備——她要想出這法子來，很不容易。之後，她為了拉上我，又要混進送膳的宮女裏頭，還要費心說服我。最後，到了真正要實施的時候，她必須算計好一切，她算好了皇帝在昭純宮，算好了懿妃也會去昭純宮。
懿妃必須在場，否則，一個葉桃衣無力令她失寵。
算下來，她幾乎準備了數月。
她終於失寵了，我該恭喜她啊。
可是，我又十分疑惑——她以後怎麽辦呢？
以她的性子，她絕對不會一直沉淪下去。她進宮就是為了爭，為了榮華富貴，她這時候有法子失寵，日後也一定有法子複寵。
可不知她會折騰出什麽風浪呢！
但願不要再次找我幫忙。
我草草敷衍了李才人幾句，皇後便出來了。
行禮之後，皇後看文盈盈那兒空著，便問了一句。
左右的內侍答話之後，皇後先是蹙眉，而後麵色漸漸冷淡。她頓了頓，才對底下的嬪妃們道：“日後都應謹言慎行！自己不規矩，觸怒聖上，本宮也沒法子救你們。”
嗬，不愧是皇後！自私而不講情麵，一看文盈盈被皇帝厭棄，就立即不管她的死活。
這是好事，文盈盈的目的徹底達到了。
皇後訓誡，我們都起身稱是。
懿妃與皇後說起了正事，道：“……中秋快到了，內務府裏的宦官與女官們很多都卸任還鄉，又要有新提拔的人頂上去。臣妾擬了一個單子，請皇後娘娘過目。”
袖音接過單子，雙手呈給皇後。我看到皇後娘娘的麵色沉了一沉。
內務府相當於唐朝時的尚宮局，是掌管宮內所有的宮人、瑣事、庫房、賬簿等等的地方。內務府裏的女官與宦官都是奴才，但卻是手裏握著權勢的奴才，那內務府的田大總管一張臉比主子還大，也比主子都過得滋潤。
皇後是後宮之主，內務府也是由皇後管理，不過現在多了個懿妃協理。
內務府奴才們的任免、提拔等事務，一向都是關鍵。我想著，其中必有許多皇後的棋子，也會有許多其他嬪妃的棋子。
然而，這種事情懿妃竟敢主動擬了單子上來……
以往這事兒都是由皇後全權做主，現在，她卻要橫插一手。
其實，很多朝代都有寵妾滅妻的事兒，皇上喜歡哪個妃妾，給了她協理六宮甚至是副後的權柄，她便淩駕與皇後之上。
就比如此時的任免之事，若懿妃是那樣的妃妾……她或許會直接擬了單子交給內務府，令其速速辦理，連呈給皇後這一步都免了。
可是懿妃還差得太遠。甚至，以她今時今日的身份，她根本不應該擬單子，而是在皇後麵前提醒一句“請皇後娘娘做主，看看內務府需要提拔些什麽人”。若皇後答應一聲“知道了”，她就言盡於此；若皇後肯開口道“你先你個單子吧”，她才能動手擬單子。
嗬，這個懿妃，每每都要強求，亦每每不怕觸怒皇後。
太後令她協理，本來就是安排她過來給皇後添堵。不過，她也有自己的野心。
一屋子的妃妾們都莫名地看著皇後，似看熱鬧一般，看她如何應對懿妃。
皇後粗粗地看過那張單子，溫婉地一笑，而後才道：“懿妃的心思細膩，擬出來的單子很不錯。本宮稍稍改動些就好了。”
這話說的不錯，既讚了懿妃，維持著麵子上的融洽，又沒說死，說自己還要改動。
可是……
她更應該趁機打壓懿妃的。我心內思量著，若她疾言厲色，當眾指出單子裏有不合理之處，給懿妃打個臉教訓她，這會比方才的溫婉更為妥當。
懿妃這樣的人，就該給她教訓，而不是為了賢名去忍讓她。你今兒說“稍稍改動”，把這一件事情應付好了，可懿妃沒得到教訓，下次就還會生事。
懿妃笑著稱：“皇後娘娘謬讚。”
卻又聽皇後道：“本宮瞧著，懿妃妹妹很是能幹。寧妃的二皇子一直病弱，不如懿妃你就多擔些，幫著寧妃看顧二皇子。本宮看寧妃每日太過辛勞，也於心不忍……”
皇後話音未落，我們皆顯出驚愕之色。
原來是打著這個主意！所以方才才要稱讚懿妃！
二皇子病弱是真，寧妃為了照料他精疲力盡也是真，不過，若是令懿妃去幫著照料……
結果應該會適得其反吧。懿妃沒有子嗣，她與寧妃也並不交好。
而且，皇太後視寧妃為叛徒，按著她的意思，她既不想令大皇子為儲君，其實也不想令二皇子好過。
皇後如此，是要令懿妃和寧妃兩個相鬥。
懿妃不料到皇後會這樣吩咐，可是皇後才是後宮之主，自己亦不能夠忤逆。
她沉思許久，垂著頭將手裏的帕子幾乎絞碎了，才勉強笑著道：“臣妾無能，又沒有看顧過小孩子……”
皇後隻是擺手：“你心細，怎麽會做不好！本宮早就想著要幫襯寧妃，隻可惜本宮這兒有三個，實在騰不出手。”
“皇後娘娘！”懿妃呼了這一聲，又猛地頓住，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
寧妃的座次恰在懿妃對麵，自徐氏降位、禁足後，她們二位的座次就是皇後鳳座下的第一列，懿妃在左，寧妃在右。
此時寧妃亦不希望自己的二皇子被懿妃插手，我看著她麵上的神情，隻覺得她比那日中秋之時的擔憂更甚。也不知，她擔憂的是懿妃，還是皇後？
總之她是和懿妃一樣，萬般地不願意了。然而皇後這一決定是體恤她，是大恩典，她是怎麽都無法說出個悖論來。
懿妃麵上的笑幾乎比哭還難看，又暗暗思忖半晌，才道：“臣妾竊以為，宮中當務之急是珍芳儀的皇嗣。珍芳儀病弱，臣妾願意照料！”
此言一出，我們又是驚了一驚——
懿妃竟有這個心思？
很多人都以為，珍芳儀得了太後庇護，是天大的福分。不僅可以平安生產，且日後扶搖直上、水漲船高，都不在話下了。然而，亦有人看得清楚什麽叫“殺母奪子”……
皇後、懿妃、寧妃這幾位，都是在潛邸伺候的老人，她們對夏侯皇室的了解比我多很多，我能夠揣度出太後在此事上的心思，她們應該也能。
若是到時候去母留子，太後會把這孩子交給嫻容華。因為滿宮裏隻有她一個複姓司徒。
而懿妃……她雖是太後親近之人，但這樣關鍵的事情，她不姓司徒便不可能得到這位皇嗣。
懿妃這時候提起要看顧珍芳儀……
她安得什麽心！
我知曉懿妃此人的野心，卻不知這野心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大！竟膽敢與忤逆皇太後麽！不姓司徒，也敢與司徒氏的嫡女爭奪皇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