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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道難行(一)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交天樞不料她竟記得,略有些怔神,微微笑道:“是我。”


  “多謝天樞師兄救命之恩!”慕容覆仰麵而笑,“我本還遺憾那日沒有看到你的樣貌呢,沒想到今日便見到了!”


  交天樞勾起唇角,“有勞小師弟記掛,隻是你現下氣血虧虛,還是穩穩心神較好。”


  “我聽師兄的。”慕容覆乖乖應道。


  章勺琢磨許久也插不上話,便撓了撓頭,“呃……那我就先不打擾你們了,我嗅著門外那位兄弟的飯熟了,先替你們嚐嚐。”說罷便灰溜溜地準備向外走。


  “鼻子不錯嘛!”隻見辰楓端了幾盤小菜上來,“知道你們餓了,我特意多做了點。你們等著,我去舀湯。”


  “有勞了。”交天樞側顏淺笑,收了搭脈的手,“你這寒毒無甚大礙,待早飯後我略施幾針便好;章兄弟誤傷你而來的內傷雖不算輕,但好在你身子骨硬朗,我方才已為你輸了少許玄氣,你調息休養幾日便好。”


  “這便好了?”章勺驚詫,交天樞分明隻將手指在她晚上搭了一陣,哪裏有什麽玄氣的影子?


  “我也還沒感覺呢。”她隻覺得胸口好像不那麽悶了,但也沒發覺絲毫玄氣遊走的蹤跡。


  隻見他將眼角彎成了月牙,“我絕雲堂清風一脈,講究的便是柔而無形的混元之氣,你們自是尋不著。”


  “那我們麒麟堂呢?”章勺問道。


  “麒麟堂我倒不甚了解,我隻知道麒麟聖主早在萬年前便是威震九州的戰神,其玄氣之剛純,放眼九州怕也是無人能及。”


  慕容覆與章勺正聽得入神,便聞得辰楓進門的腳步聲,“聖主的威武事跡可多著呢!你們先過來吃飯吧。”


  四人圍著石桌而坐,一邊吃一邊聊著。


  慕容覆仍不休的問道:“天樞師兄,難道這九州便沒有比聖主厲害的人了嗎?”


  他擱了勺微笑:“這世上諸多事,不是單靠至剛至純的武力便能解決的。再者術業有專攻,聖主是內中玄力的巔峰,但論起武道,除了有內力,還有招式、章法、策略等門類,自然不可一概而論。”


  慕容覆明了,“這與父親教我的倒頗為相似。”


  “小師弟家中還有人?”莫非西子老竟膽大妄為到去百姓家裏偷孩子?

  慕容覆不小心漏了嘴,但想著他們自小長於此處,與外界甚少接觸,便少了顧忌;二來也是抱著僥幸心理,想要探得家中的消息。


  周玄一直不肯透露身份,況且她現在難以出教,即便知曉了也尋他不著。


  便道:“我父親是鳴沙幫的幫主,天樞師兄可曾聽過?”


  “慕容府不是……”他欲言又止。


  慕容府不是半月前就被滅門了麽?


  依西子老的腳程算,也許她被劫的時候慕容府還安好,倒算是陰差陽錯的救了她一命。


  “慕容府怎麽了?”她本以為慕容府仗著鳴沙幫勢力能逃過一劫,可看到看他方才的神情,心不由直顫。


  辰楓見她神色不對,忙安慰道:“慕容兄弟,莫要心急。”


  “是啊慕容兄弟,交兄弟方才也說了叫你穩定心神。”章勺拍拍她的肩道。


  交天樞為她盛了一碗湯,“此事說來頗為複雜,你且先安心養病,過幾日我再同你細說。”

  現如今急也沒有用了,她便點了點頭。


  空氣一時間凝結,靜得好似能聽見湖水泛泛的清波之聲。


  忽聞碗筷碰撞的響動,抬眼便見麵紅如猴臀的章勺撓了撓頭,嘿嘿朝辰楓一笑,“兄弟,你這手藝不錯嘛!”


  “多謝章兄弟誇獎,我在這裏的日子頗為平淡,總要在口腹中尋些滋味。”辰楓又替他將湯滿上,“你若喜歡,便常來吧。”


  “嘿嘿嘿,好!”


  飯畢,辰楓去了練功場與癸級弟子一同練早功。


  交天樞借說施針之時須清靜,章勺便被哄去了練功場湊熱鬧。


  一百零八屋頓然一片寂靜。


  慕容覆搓著衣角,欲從他口中打聽到一些家裏的事情,心中卻又無限忐忑,話到嘴邊又被自己的不安生生堵了回去。


  鬢角的青絲柔柔地摩挲著他的麵頰,但見他微微彎起了眼角,將薄唇勾起了一抹弧,淡淡道:“慕容兄弟,我先為你施針吧。”


  慕容覆見他神情略有閃爍,便深深提了一口氣道:“天樞師兄,我知道你支走章勺便是為了同我說這件事,你現在就告訴我吧,我受得住。”


  交天樞眉間微動,抿了嘴,“半月前,江湖上傳來消息——陛下下旨誅慕容氏九族,鳴沙幫首府慕容府當夜便被滅了滿門,隻有其少主慕容覆被人救走。次日,又降一旨,重金懸賞抓捕鳴沙幫前少主慕容覆。”心覺殘忍,他便停下來去觀察她的神色。


  異常平靜……

  他驚愕。原以為她會像一般孩童那樣崩潰痛哭,或是心懷仇恨滿腹怨氣,卻不想是這般平靜。


  他居然會看不懂一個七歲的孩子!那一瞬他想了無數種原因,許是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許是她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許是她還小,不懂這些……

  “慕……”他被她的坦然一笑打斷,“天樞師兄,趁現在知曉我的人不多,我也許應該換個名字。”


  他無言,隻見她笑得爽朗,“便叫做‘容覆’罷。”


  “也好。”他柔了眼彎,“你年歲尚小,換一種身份於你而言,未嚐不是好事。”


  仇恨於一個年僅七歲的女孩兒而言,太過於沉重了,強行背負結果隻會遍體鱗傷。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忘掉過往,也許是最好的選擇。倘她的父母還在世,應該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仇恨羈絆,痛苦地度過這一生吧。


  “屬於我容覆的路,我要自己走!”她仰麵一笑。


  這一笑之下不知包含了多少複雜的心思。


  朔方大漠中的那個家,並未給她留下多少歡樂的回憶,甚至她腦海中的那兩張麵孔,都是嚴酷而冷漠的。可那裏畢竟是她的家啊,他們是與她血濃於水的父母,是她七年來無時無刻不在小心維護的微若燭光的幸福啊!便如此在一夜之間消失了,僅僅因為那個“偉大的”秦州王的一句話。教她怎能不痛、怎能不恨!


  可她同她母親一樣,選擇將仇恨埋在了心底。但也有不同,她選擇了隱忍蟄伏。


  當今世上,秦州在九州的聲望最高、勢力最大,而堪堪能與秦州王室抗衡的,隻有千華門、南沽城與扶風教了。既然蒼天仁慈留了她一命,還讓她機緣巧合到了這扶風教,那她便借此扶風而起!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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