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嫌欺(上)(兩小無猜)
莫笑年少不更事,最是童叟無嫌欺。
“容兄弟,你今夜若是不回家,你家人怕是會擔心的。”周玄道。
“我……”我若說回家,他定是要送我回去,倘他趁此向爹爹遨功,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今夜那些人怕是都在忙著慶二娘的喜事,也不會有人發現我不在。
“無妨,我父母近日不在,家中隻有一個嬤嬤,她知我頑劣,幾日不在也是常有的。”慕容覆仰頭笑道。
周玄看他似是不願回去,自己也不好強求,便道:“這樣也好,你帶傷回去恐令人徒添憂心,倒不如先休息一日再回。我這藥效果極好,不出半日便可生筋連肉,你臂上這傷想來也不難恢複。”
正說著便聽見咕咕的聲響,原來是因為慕容覆太餓,肚中才作響起義呢。
周玄笑著摸摸他的頭,湊近看著一臉委屈的慕容覆,“容兄弟是餓了麽?”
慕容覆嘟起嘴抱怨道,“我本是想買兩個桂花糕裹腹的,誰成想還被人追殺了。”
“那你在此稍候,我去買幾個給你帶過來。”周玄捏捏他的小肉臉,飛身上了馬。
慕容覆回神喊道:“哎,那桂花糕會不會有問題?”
“怎會,那些人不會蠢到在糕點中下毒落人把柄的!”說著便一騎而去。
一騎玄袍在月光下攜著大漠的銀沙而來,揚起了半攤星火。
“容兄弟,久等了!”
月輝映了他半張麵龐,漠風卷了他半縷青絲。慕容覆隻覺他的一副沉穩冷靜像極了父親,但那份豪爽與溫柔,是他從未見過的。
他用左臂撐起身子奔向他,“我都要餓死了。”
周玄提著糕點躍下馬,“走啦!”說罷便搭著他的肩向城中走去。
慕容覆吃著甜絲絲的桂花糕,隻覺甜意湧上心頭,逐漸忘了臂上的疼痛。
周玄在一旁用火折子點了些木柴,將火生得大了些,“夜裏寒涼,我方才拾了些柴火,這才耽擱了。”
“謝謝你。”
周玄笑道,“舉手之勞罷了。”
“從沒有人對我這麽好。”
周玄手上的動作緩了幾拍,轉而笑道:“怎麽會呢,你父母待你不好麽?”
“我不知道。可是我受傷了,沒有人給我包紮;我餓了,沒有人特意給我買吃的;我冷了,也沒有人給我生柴火。母親說,男子漢要學會吃苦,自己沒有本事吃了苦頭,便要自己受著。”說著淚水便止不住地湧出。
我自小需處處謹慎、步步為營,但終歸有母親待我百般寵愛、無微不至。他小小年紀,便要承受如此之多麽。
周玄擦掉他的淚,笑笑道:“或許他們隻是想曆練你,年少時在家中多吃些苦,將來步入人世,才會少些磨難。”
慕容覆看著他,“真的麽?”
“自然是真的,”周玄摸摸他的頭,“你吃完便早些睡,如此傷才好得快。”
“嗯。”
宴席到了子時才漸漸散去,紅燭銀月,剩了個殘酒舊帛。
慕容項讓百裏明珠早些休息,自己借著醉意晃去了朝暮園。
“靈兒。”
“幫主,大夫人去了行院了。”門口的仆子道。
“嗯……”他皺了皺眉頭,“那覆兒呢?”
“少主一早便回來歇下了。”門口的婢子道。
“嗯。”他猶豫了一番,終是回了千塵院。
旭日染紅了東方的天際,鋪滿了茫茫大漠,那血色又漸漸褪去。
周玄已收拾好行裝,預備出發了。
慕容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這麽早便走麽?”
周玄笑道:“嗯,昨夜已經耽擱了,早些走才不致失了禮數。你有傷在身,便繼續睡吧,我很快回來。”說罷便揚塵而去。
周玄在慕容府門前勒了馬,上前遞了請柬,“煩請通傳一聲,南沽城二少主來訪。”
門前的侍衛見他年紀雖小,卻氣度不凡,忙行了禮請他進去。
“幫主,南沽城二少主來訪!”
“請他進來吧。”
“南沽城二少主宇文周,見過鳴沙幫主!”宇文周揖手行禮。
“你便是宇文周?”慕容項見他謙彬有禮、儀表堂堂,頗有宇文墉當年的風采,對他甚是賞識。
“正是。家母說,您曾救過我們母子二人一命,是以特來讓我道謝。”說罷便下跪行禮,“謝慕容幫主大悲寺救命之恩!”
“不必多禮!”慕容項忙上前扶他起身。“你父親宇文墉與我曾是至交,那日阿符懷著你逃至大悲寺,她師家千華門卻非要將你們置於死地,我豈能坐視不管?”
“幫主仁善,父親也常說想同您相聚一番,隻可惜眼下這時局不利,便不好親自前來。”說罷便掏出懷中的玄石,“父親說,這玄石是我出生之時手中所握,乃屬您結下的善緣因果,便命我將其贈予少幫主作賀禮,以了善緣。”
“城主有心了,既如此,那我便代覆兒謝過宇文兄。”慕容項接過玄石,隻見其色深而致密,不透半點光,靈氣襲人,不由驚歎。
“我來時在路上耽擱了,錯過了少幫主的壽宴,還望幫主見諒。”宇文周謙謙道。
“無妨無妨,南沽城與我這鳴沙郡本就相隔甚遠,辛苦侄兒你了。不如便在我府上留宿幾日?”
“謝伯伯好意!”宇文周揖手,“隻可惜侄兒還有要事要辦,恐辜負了您的一番好意。”
慕容項點點頭,“那我便不強留你了,代我問你父親安。”
“是,侄兒告辭!”
他又一騎玄衣歸來,“容兄弟,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慕容覆一早便站在城外等他,抱怨道,“我平日裏可是五更便起了,今日本想借著傷偷閑,倒是睡得我渾身乏力了。”
“倒是個吃苦的命。”宇文周嘲弄他道,又順手摸了摸他的頭,“走,我替你換藥。”
“那慕容幫主可有為難你?”畢竟是為了救他才錯過了宴會,他深知父親脾性,不想欠他這個人情。
“家父同他有幾分交情,他不會為了這一點小事而為難我的。”宇文周笑道。
“多謝,昨夜是我痛昏了頭,多有得罪。”慕容覆看著麵前仔細為自己上藥的周玄,心中不勝愧意。
“兄弟之間不必言謝,我倒是十分喜愛你這爽朗頑皮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