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橋邊語
從外垣門出來,秦文絡一直都保持沉默,一幅憂心忡忡的樣子。
他不光是在記憶中搜索有關這個老者的信息,同時也是在犯愁。
再過幾天就是墨一返回魔宗的日子,他既怕趙青沐壓制不住自己的憤恨,見到墨一便不顧自己的安危貿然衝上去送了性命,又怕自己身份敗露,刺殺白月英不成反招災禍,連累母親和北墓派。
看他皺著眉頭,低頭不語,趙青沐以為他依舊沉浸在剛剛那驚險一幕幕之中。
猶豫片刻,她忍不住問出口。
「秦文絡,你……沒事吧!」
秦文絡略一遲疑,回道:「哦!我沒事。」
緊接著,他回過神來,加快了腳步,趙青沐緊跟其後。
這幾日跟從魔宗弟子,秦文絡和趙青沐知曉很多只有銀火宗內弟子才會知道的密道。通過他們的打探和旁聽,他們已經知曉藏在這片蓮塘里蓮葉和蓮花的秘密。
這蓮塘不光景色別緻,水面以下那更是暗藏機樞。
此刻,二人來到水蓮軒西面,順著那日兩個魔宗弟子走過的隱在水下的木橋輾轉來至外塘林。
聽那些弟子說,這蓮塘水下埋了很多精鋼打造的弩箭,由很多根精細結實的鋼絲連接,而這些鋼絲就懸在蓮塘上方。那日,幸虧秦文絡和她乘船穿過蓮叢,沒有施展輕功,不然的話,碰到了上面的細鋼絲,引發弩箭,他們鐵定被穿成了篩子。
不光是這蓮塘,只要與這些長老有關的私密地方,皆不可輕視。
據說,上個月有個弟子去凝霜閣找白月英報信,不小心踩到了門口垂懸的一條絲帶,結果險些被從屋頂突然降下的幾把匕首戳穿腦袋……
還有,之前有弟子沒有遵從領班的指示跟著隊伍在外垣門外的游廊上巡守,而是擅自離隊去不可踏足的拱橋涼亭偷懶歇息,結果不知觸到了哪裡的機關,腳下突然翻起,露出釘子……結果那個弟子因為被鋼釘釘穿腳背,卧床半月。
每每想到這些,在魔宗內行走時趙青沐的心就七上八下的慌的不行。腳下每一步她都邁得小心翼翼,生怕走錯一步,害了自己還連累秦文絡。
終於到了石冢前,秦文絡學著那袁姓弟子的樣子在冢門左側約一尺的地方輕輕一按,果然有一指腹大小的地方下陷一寸,接著冢門便轟隆隆轉動。
進入暗道,秦文絡掏出火摺子點燃燭台,眼前頓時明亮。借著亮光,二人照著之前走過的路線,繞過那些不知通往何處的岔路,順利抵達暗道盡頭的出口。
出了破屋,走出荒村,趙青沐才放鬆繃緊的心弦。
「終於出來了!裡面真的是太危險太壓抑了!」
她忍不住感慨。
「其實你不用太緊張,有我在你旁邊。」
秦文絡安慰道。
之後,他想起了那鞋子的事。
那日清早他帶著做好的鞋子返回寺廟,因為趕著回魔宗匆忙中將她叫醒,眼見她將新鞋隨便套上,之後這件事便被擱下。
此刻,他熱不住要問:「青沐,忘了問你,鞋子合不合腳?」
「很合適!謝謝你。」
趙青沐一想到那日鞋子被他脫掉,由他抱著走到破廟的經過,便羞得小臉通紅。
再回想到那夜他們孤男寡女共處一間屋子。雖是一個房梁一個地下柴草堆,皆是和衣而睡,但終歸男女有別,同睡一室,聲息入耳,萬一傳出去,難免要遭人誤解,由此,她便更是覺得羞愧。
趙青沐道謝過後,便轉目四顧,似乎有意避開這話題。
秦文絡自知自己那日所為有些失禮,便不再多說,換了話題。
「合適就好!」
「對了,青沐,明日魔宗似乎要開啟焦黎殿的大門進行洒掃布置,迎接墨一,我想進去探一探!」
趙青沐想到方才他自己擅闖進去,險些送命,此刻便直搖頭。
「不行,你還沒到焦黎殿,就遇上那麼大麻煩,進去了不知會碰上什麼危險呢!我擔心你……」
後面的話她還沒說出口,臉突然變得更熱了,她也合上了口。
秦文絡心裡暖暖的,心道能有她擔心挂念自己,當真是死在焦黎殿裡面也無憾了。
轉念,趙青沐又道:「不如,我和你一起去!」
這次,她下了很大決心,眼神里透露出一種堅定和視死如歸的信念。彷彿他們註定會身份敗露,會死在裡面一樣。
她單純地以為秦文絡每一步都是在刀口上徘徊,便每一步都想緊隨。因為她不想虧欠他,報仇的事更是。
秦文絡怎麼會忍心讓她一同前去,他怎麼能拿她的安危開玩笑。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她的光亮髮絲,溫柔地道:「不可以,我不能帶你去。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會安然無恙脫身,回到你面前的。我們都是有家仇的人,大仇沒報,我們不可以有事!」
趙青沐頓時醒悟,那股衝動勁也隨之被從秦文絡眼裡傳來的那種縝密籌謀和勝券在握的自信光芒給衝擊掉了。
她一時間竟然覺得頭頂上溫熱的大手親切而熟悉。
似乎,這短短几日,她已經開始對他產生依戀了。
「放心,我自有分寸。殺人的本事我沒他們厲害,但是,逃跑的本事,他們還比不過我!」
趙青沐心裡還在猶豫,但轉念一想,秦文絡的武功在她見過的人里卻是數一數二的,比之趙岩冥在世時雖不敵但也獨具神通。沒了自己這個累贅,萬一被識破身份,打不過的話他要逃脫是戳戳有餘的。
如此,她便低頭默默贊同了他的計劃。
走著走著,二人來到了橫山寨城邊水上一座小橋之上。
臨近墨一返教的日子,魔宗上下都在議論此事。趙青沐難免對那易聞其名不易見其人的墨一君感到好奇。
「你說那墨一會不會是個卑鄙齷齪手段兇殘為人陰險,心地骯髒,長相醜陋的醜八怪?」
一連用了這麼多猥瑣惡劣的詞,可見趙青沐對那個武功高強殺人不眨眼的墨一君憤恨之心已到達極點。
本來和她站在一條船上,該與她產生同感的秦文絡心裡卻暗暗發笑。因為他聽說過有關墨一君的傳聞,他知道墨一不是那樣子的。
他耳中聽到的墨一,長相俊美氣質不俗,生性低調,喜愛彈琴作賦,雖說不曉得他為什麼要去殺趙岩冥招惹藍門,但他絕不是趙青沐口中所述的齷齪惡劣之人。
嘴角剛出現弧度,見趙青沐看向橋下月影波光的側顏帶著戾氣,秦文絡便斂起笑意。他自知此時絕不是誇讚敵人的時候,他雖是個恩怨分明就事論事的人,但此刻也只得應情應景稍說些違和的話了。
「應該是吧!做壞事的人有幾個生的磊落光明的?不都是因為良心虧欠被上天責罰,所以才變得那樣醜陋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