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從不需要證人
台曆上麵的那一個小紅圈，它圈起來的是鄭子夜的探視時間，陶一然已經與蘇金石約定好了，在這一天要一起過去。
??前一天的夜裏開始下起了小雨來，淅淅瀝瀝地，一直不停，此時所見都是濕粘粘的一片。
??南城的春天與其它四季分明的地方是很不一樣的，它並不時常地會被人說起，畢竟這座城裏總是四時花開的，而在這個時候反複出現的回南天氣，甚至還會容易招惹到人們的不太喜歡。
??陶一然此時站在了樓簷之下，抬起頭看著細密飄搖的雨絲，然後扁了扁小嘴，剛剛過去的那一整個冬季，雨水本就是太多了一些了，也不知道老天爺他這又是在要傷心一些什麽呢。
??如今她總不自覺地會這樣想，而每每她這樣想著的時候，卻都總是會忽略掉了一個突出的問題，那就是她的這般情緒，它到底是與鄭子夜有著怎麽樣的關聯，關聯又是有多大的。
??她坐上了蘇金石的車子，手交疊著放在了腿上，明顯是有一些拘謹，到底一時也沒能找得到掩飾了自己的更好方法。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從蘇金石的言語之中判斷出了一些信息，她大概也就不會這麽主動的了。
??而正在開車的蘇金石時不時地瞥著後視鏡裏的她，卻是顯得十分地饒有興致。
??自從搬家的那個晚上，與這姑娘一同站在了鄭子夜以前辦公室的門口，在他的心裏就已經很自然地萌發出了一個想法來了。
??他就感覺吧，自己似乎是悟到了一些什麽，就說鄭子夜當初急著要趕回融江，那麽多的姑娘他都沒有去選，偏偏就是要去找了不過是一麵之緣的陶一然，那當中啊，也許未必就是包含了多大的道理，但是，它卻也必定不可能是一個毫無道理的事情。
??人與人之間的聯結，就總是在這種似無，卻又若有之中開始的。
??他對於陶一然的印象，比起李媛媛來那是從一開始就很不一樣地了，這姑娘為人率直，稍微地接觸就能夠把她的品性看出個六七八分來，僅就憑著這一點，他就覺得已經是好上太多了。
??畢竟，女人這種生物，總是被男人傳說她們難以琢磨，他自己也是沒有什麽經驗，所以自然會想著，如果那說的確實不假，那麽他真希望她們的性情還是稍微外露一些地好，這樣彼此相處起來男人大概能少費好多腦筋了吧。
??*
??這裏到底是沒有窮凶極惡的人員，所以氣氛並不會太過緊張。
??年輕的監管把鄭子夜帶了過來，不忘了小聲地調侃到：“這個就是你女朋友？”
??“靚女哦，不錯，一直是在等著你了吧？”
??“我說，既然人家都不嫌棄，你出去以後啊還是趕緊地娶回家裏去吧，現如今的男女比例嚴重地不平衡，知道了哇！”
??鄭子夜笑了笑，沒有做出任何地解釋，然而他再看著陶一然時，眼中卻開始有了一些情緒在浮動。
??剛才被領出來的時候，聽說是女朋友來了，他很自然地就認為來的人是李媛媛，根本不曾想過先來到自己麵前的會是陶一然。
??四目片刻相對，陶一然還是把他眼裏的那一份隱忍的失望和落寞看清楚了，而她自己，那一份從早上就保持著的熱情和期待到了此時，也隨之轉換上了挫折的滋味，卻也同時是不再感到緊張了。
??鄭子夜對著她極輕淺地一笑，先拿起了對講話筒，同時用手向她示意了一下，她連忙地也拿起了話筒。
??“我來看你，感覺很意外吧？”，她壓住情緒，故作輕鬆地問到。
??鄭子夜先是頓了一頓，然後想到了她直率的性格，就點了點頭，“嗯，是有一些的。”
??陶一然又說：“我是第一次來，也不清楚這裏的規矩，所以，什麽東西都沒有給你帶來。”
??“沒事，我在這邊不缺什麽的，謝謝。”，他說。
??她微微抬頭，瞥了一眼頭頂上的攝像頭，然後放低了一點聲音，問他：“那你在這邊，吃飯方麵還好嗎？”
??他不禁怔了怔，心中瞬間地湧起了感動，麵上卻又還在盡力地在掩飾，點了點頭，說：“還行的，不必擔心。”
??她觀察著他，確定他的話是比較可信的，“那就好。”
??“那就好。”
??之後，兩人就都沉默了下來，一時竟是無從說起。
??“是我讓蘇金石帶我一起過來的，他就在外麵。”
??“他讓我自己進來跟你說說話，還說你要是有什麽要對他說的，就讓我幫著轉達就好了。”，還是陶一然先開了口。
??鄭子夜聞言劍眉竟微微地一揚，心裏還是會詫異於蘇金石對待予她的這般友好態度的，與李媛媛比起來實在是相去甚遠，“哦，我也還沒有特別需要轉給他的話。”
??陶一然看著他這一個有問有答，彬彬有禮的樣子，隻覺得心裏隱隱地泛著酸澀。
??這個男人啊，也真的是一個不怕死的，什麽事都敢要去幫別人出頭呢，也不知道啊，他這些日子裏是不是有感到過了後悔了。
??“有個事情，本來大家都是想要瞞著你的，可是蘇金石跟我提了之後，我就覺得應該是要告訴你的，後來，他也同意了。”，她說。
??鄭子夜聞言直起了脊背，“嗯，什麽事情？”
??“就是，鄭奶奶她老人家前兩天住院了，不過你不需要太過擔心，她有些咳嗽，在醫院住上一段，等到炎症消了就會回家了。”
??他的眉心微微地擰了起來，神情很關切。
??她接著又說：“大家想要瞞著你，主要是不想讓你有擔心。”
??“可是鄭奶奶她出不了院，到時候可能就來不了看你了，你自己一個人亂猜亂想其實也同樣是很不好的，所以，我才會跟蘇金石強烈建議，這事情不要瞞著你。”
??“你不需要太過擔心，現在這個季節，老人家本來就容易有些小感染什麽的。”
??鄭子夜看著她，低聲地問到：“真的就是這樣嗎？”
??陶一然點頭，“嗯。”
??“不過，你知道的，老人家嘛，都是很能忍耐的，不喜歡上醫院的，所以以後呢，再主動一點去注意著鄭奶奶的身體狀況，及時治療。”
??“嗯，謝謝你的提醒，隻是，奶奶她之前很少會咳嗽的。”，鄭子夜說。
??“所以，就說啊……”
??陶一然頓了頓，然後又接著說到：“所以就說啊，你奶奶和你媽媽，其實是很需要你陪伴在身邊的啊。”
??“她們才是你最最值得的人啊，不是嗎？”
??盡管明顯就是有所指向，但她還是盡力地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一些，她也不能確定自己實際上是做得如何了，也並沒有真地是在等待著他的一個回答，畢竟，事已至此，覆水難收。
??可是，她就是好想要說出來，因為，她終究就是那個比誰都要有著資格，清楚知道了真相的人。
??就在那場車禍發生的當時，他是跟她在一起的，他沒有開車，自然沒有去撞過人，也更是沒有把人撞倒了還要獨自逃跑躲避，這些事情，他明明統統地都不曾做過的！
??她就是他的時間證人，可以去證明了他的清白。
??隻是，他從不需要什麽證人，他根本就是心甘情願的。
??鄭子夜此時也是並不想與她來討論這個事情，直接選擇了沉默。
??她看著他，想起了劉美君曾經問過了自己的，說他是與哪一位男明星長得比較相像一些，她當時回答說他誰都不像，就像他自己，此時此刻再細細地看著，她也還是一樣地認為，他就像他自己。
??他，就是鄭子夜他自己，有著隻屬於他自己的倔強和勇氣，當然，也有著他自己的壞運氣。
??“你還記不記得，上次在車站，我對你說過我的這個專業不愁找不到工作的話了？”
??“嗯，記得。”，聽到她主動去轉換了話題，鄭子夜明顯也跟著放鬆了下來。
??“可是，我想自己可能是說得太絕對了一些了，你看這才那麽點時間，我就已經換了兩家公司了。”
??“工作得不怎麽順利是嗎？”
??陶一然眨了眨大眼眼，剛才似乎從他的眼裏看到了些許的關切，卻也似乎是稍縱即逝，“也不完全算作是不順利吧，其實工作本身倒是並沒有太不能合意的地方，反而是在其它的方麵上狀況要多好多。”
??“你指的是人際關係上麵的事吧？”，鄭子夜一語中的。
??她點了點頭，“嗯，是的。”
??“隻不過，其實會覺得自己實在也是有些無辜，明明都不是自己故意去惹出來的事情。”
??他說：“在職場上，恐怕這總是難以避免的吧。”
??他笑了，盡管十分地輕淺，但仍然是讓她感覺到了有些久違了的暖意，她也隨著輕輕地彎了彎唇角，“嗯，我知道的，隻是向你發一下牢騷。”
??“那你們當初一自己創業，有過這個方麵上的考慮嗎？”
??“嗯，是的”他點了點頭，“真是讓你說中了，我當時確實也是有著這方麵的考慮的。”
??“但實話說，除了自己的公司，我其實也並沒有什麽機會去測試一下自己到底能夠做到什麽程度，就隻是想著索性不如盡量地避開。”
??“你說這個，會不會其實也就是一種懦弱的表現？”
??她怔了怔，對他搖了搖頭，感覺到這個話題可能不適合聊下去了。
??但其實是她誤會了，他並不是要針對了她之前的話，他向來確實是極少會跟別人談論起當初創業的具體想法，而且更是從沒有跟任何一個女子說起過，就包括了李媛媛在內。
??陶一然看了看時間，他的態度好不容易不再是那麽地清淡，可是時間卻也已經沒有多少了，“那個……”
??“嗯，什麽？”
??“就是，你能給我看一看你的手嗎？”，她說著就立即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開始思忖著要不要做出一些解釋。
??可是，要怎麽解釋呢？難道是要把自己喜歡他的手這事情說出來了嗎？
??“手？”，他問到。
??她點頭，“嗯，手。”，放下了話筒，先攤開了自己的一雙手，手心手掌地翻了一翻，對著他比劃了一番。
??他蹙了蹙眉頭，心有疑惑，卻也是照著做了。
??聽說在這裏邊是要做工的，不過，此時看著他的一雙手變化並不算大，應該說是並沒有受到什麽苦了吧，這就好，這就好。
??她的心可以說，在這一刻才算是完全地放了下來。
??*
??徐文強問：“見到人了，一切可好？”
??“嗯”鄭子夜收回了思緒，轉頭過來很隨意地應了一聲。
??徐文強看到他這個明顯是並沒有把問題聽得清楚的樣子，於是進一步地問到：“我是說你女朋友，見著了？”
??“哦。”，鄭子夜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衣襟，“不是她，來的隻是一個朋友。”
??“女的，朋友？”
??“嗯。”
??徐文強八卦心起，走過來挨著他坐下來，又問：“我說小子。”
??“你的意思是說，今天是一個普通的女性朋友來看你，而你的女朋友，至今還是沒有來看過你？”
??這就避無可避了，鄭子夜點頭答到：“嗯，是。”
??“那……這個事情可就不對了啊，你別怪徐叔的話多啊，我就問問你，那你當時怎麽就沒選今天來的這姑娘做自己女朋友了呢？”
??相處的日子長了，鄭子夜自然已經了解到徐文強其實就是一個熱心腸的，就算已經摔過了大跤卻也還是沒改變多少，所以並不會去介意他話說得直接，“事情不是你想的，徐叔。”
??“我跟她，就是今天來的這個朋友，我們倆就不是那樣一回事，我們才剛認識沒幾天我就出了事進來了，之後就一直沒再見過。”
??“哦，那這麽說還真的是普通朋友啊。”
??“不過，我看這姑娘啊八成是喜歡上你了。”，徐文強說。
??鄭子夜的腦海裏不禁閃現出了好一些的相處片段，隻是嘴上還在辯解：“應該不是，徐叔，我看還是你想多了。”
??徐文強看著他，卻更堅持了起來，“你別不相信，老話怎麽說來著，所謂旁觀者清。”
??“不過，這話又要說回來，小子，你那女朋友可也真的是……”
??“唉，還是算了，你自個琢磨吧。”
??徐文強站起身，走回到自己的小鋪子上坐下，靠著牆半盤起了腿，然後卻又忍不住了要說：“要說我們這一輩的人吧，從來就不興動不動對著了誰就去說什麽愛不愛的，但是，我就是能肯定我老婆她隻恨不得每天都可以過來看我一眼。”
??“這個是什麽啊，小鄭？這個就是感情啊，其它的說得再多都沒有用。”
??徐文強的話真是戳得他疼，可鄭子夜也實在是無法為李媛媛爭辯上一二，隻能是點了一點頭，抄起手邊的書翻了起來。
??然而，書上的字他半個也沒能看得進去，腦子裏反複出現的是陶一然對著他的手細細看的那一個神情。
??他暗暗地瞥了一眼徐文強，然後輕輕地把書放下，把一雙手攤開來，也看著。
??隻是,似乎並沒有什麽可看的啊，那麽他看到的與她看到的，那又是有著如何的不一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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