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好煩
司機沒有帶冀轅去酒吧,而是開著車在a市繞了一圈。
“小朋友,我也有過一個兒子……”
那個“過”字讓冀轅把窗戶關上了,盯著後視鏡看,透過後視鏡他看到了剛才臉上還掛著笑容的司機,目光一下就暗淡了下去。
“他兩歲的時候他媽和我離婚了,然後帶著他走了,因為我賭博……”
冀轅沒說話,靜靜地聽著,這種感覺他挺熟悉的,隻是他傾訴的對象是日記本。
“我說我以前是個企業高管,你信嗎,”冀轅依舊麵無表情,看著後視鏡,司機也通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沒看出任何表情,“不信,是吧,換作是我,我也不信,”司機歎了一口氣,“有一個客戶喜歡打牌,為了業績,我就去陪他打牌,有錢人的世界你應該也知道,”他從一開始就注意到的外套,是一個國際品牌的最新款,“最開始我每次都能贏個一兩千,”他頓了一下,“可是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一旦有了貪念,就是人性崩壞的開始,我就想啊,我一個月才掙三千多,二十年前啊,三千多,我打一次牌就能贏半個月工資,我心裏那個爽啊,欲望戰勝了理智,但那時候我並沒有體會到,我那時候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我打牌手氣不錯,既娛樂了,又掙了錢,何樂而不為呢,所以啊,我就找公司的財務提了一萬,但是呢,上了五千就要找領導簽字,所以我先後分三次提了一萬塊出來,我就想著等我贏了錢就把它還上,然後我就開始沒日沒夜的打牌,最後生意不僅談成,我還染上賭癮了,那錢……我最終也沒還上,後來的事……我不說你也應該能猜出來了吧……”說到這裏司機自嘲似的笑了笑,眼睛注視著前方。
“然後呢。”冀轅說,臉上仍然沒什麽表情,可聲音卻柔和了不少。
“然後啊……然後我就……成了現在這樣了啊……”司機聲音裏的悲涼感充滿了整個空間,讓人覺得有些窒息,隔了一會兒他又補充了一句,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我怎麽就成了現在這樣了呢……”
夜幕一點一點的降臨,今天沒有星星,隻有狂風怒號,不一會兒大顆大顆的雨就不住地敲打著車窗,誰也沒有說話,司機把車開到跨海大橋上停下,“介意我抽煙嗎?”
“你隨意,”冀轅說:“那你兒子呢。”
他看到司機拿打火機的手抖了一下,點了煙,長吸了一口,緩緩地吐出來,車窗隙了一個小縫,風吹亂了他花白的鬢角,“我兒子啊……醫院裏……”
“病了?”
“嗯,”他又吸了一口,“白血病……”
“對不起。”
“沒關係,”他滿不在意地說,可是卻連著嘬了兩口,煙越來越短,愁緒卻越來越滿,一聲歎息隨著這口煙一起吐了出來,“都怪我,如果當年我不貪心,我老婆就不會把房子賣了……租到一個化工廠附近……我兒子……”
冀轅從後視鏡裏看到了他上的淚光,電台依舊放著傷感的歌,來往的車輛呼嘯著,不知去往何處,不知為何事所奔。
“你今天為什麽哭呢?”司機又點了一支煙。
“生活所迫。”被司機這麽一問,他愣了一下,敷衍了一句。
“小朋友,”司機輕輕地笑了一聲,“你是覺得我老了,就不識貨了是吧。”
冀轅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也笑了一下,“沒錢的時候就隻有一個煩惱,那就是煩惱沒錢,有了錢就有了無數的煩惱。”
“煩惱怎麽花錢嗎?”司機揶揄道。
“那倒不至於,花錢還不簡單嗎,今天買大象,明天買長頸鹿,後天買大熊貓,要是我樂意,還可以撒錢玩兒,我的煩惱啊,薅禿了三千煩惱絲都沒想到解決的辦法。”他伸了一個懶腰。
“小朋友,你知道我為什麽帶你來這裏嗎?”他一直看著窗外,雨水模糊了所有的景色,可他的眼睛卻很亮,“二十年前,我就是在這裏和我老婆求婚的……雖然……我們已經離婚了,但是我心裏一直有她……”
冀轅順著他目光看過去,那裏除了護欄之外,什麽也沒有,那些美好的回憶,隻存在於他的腦海裏,他憑著那些回憶活到了現在,“她老了好多,因為兒子的事兒……”
“是沒錢,還是沒骨髓。”
“你知道慢粒白血病嗎?”
“格列衛?”
“是啊。”司機長長地歎了口氣。
“我記得這藥不是早就加入醫保了嗎,怎麽,你和你老婆都沒醫保。”冀轅並不同情他的遭遇,這一切都是他遭的報應,隻是這個報應反應到了他的妻兒身上。
“醫保哪兒經得住刷啊……”司機笑了一下,“我沒煙了,我往前開開,買包煙。”
冀轅沒說話,閉著眼睛,他的思緒突然回到了十年前的某一天。
“寶貝,媽媽跟你說個事兒。”
他看著齊新,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那種表情是他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不安、無奈、痛苦,更多是不舍,他磨磨蹭蹭地走過去,第一次希望時間能停在那一刻,地球就在那一刻毀滅。
齊新把他擁入懷裏,抱了他好久,久到她的眼淚浸濕了他的毛衣,冰到他的骨頭裏,他抬起手拍著她的背,吸了吸鼻子,“媽媽不哭。”
齊新把他抱得更緊了,那一天也是下了這麽大的雨,不過是在c城,好像還打雷了,嚇得他哆嗦了一下。
也是在那天齊新向他說了自己的病情,那個時候他還不懂生離死別是件多麽痛苦的事,他隻知道媽媽要去治病,暫時不能照顧他,所以他要懂事,這也是他最後悔的事,他如果不懂事的話,就能一直陪在齊新身邊,可是如果他不懂事的話,齊新人生中的最後時刻還要擔心他沒人照顧,所以他不得不懂事。
懂事,是因為遇到了難以承受的事,總有那麽一刻,我們能清楚的意識到,我必須要和從前的自己告別,告別那個愛撒嬌又任性的自己,人是慢慢長大的,但成熟可以是一瞬間的事。
雨夜好像注定是悲涼與孤獨的。
司機冒著雨買了煙回來,拍打著身上的雨水,“這雨真大,小朋友,時間不早了,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吧。”
“我還沒吃飯,”思緒戛然而止,他睜開眼睛,搖了搖頭,醒了醒神,“你也還沒吃吧,載著我圍著a市轉了一圈兒了,今天的歸費夠了吧,請我吃碗麵不過分吧。”
司機苦笑了一下,“我發現你這個小朋友啊,話不多,但是一說話吧,就特別欠揍。”
“誰讓你不載我去酒吧的。”冀轅伸了個懶腰,在車上坐了兩個多小時,長腿一直都得不到伸展,感覺膝蓋都要生鏽了。
司機哈哈地笑了兩聲,“小朋友,這個點兒酒吧還沒開始營業呢。”
“我知道。”冀轅看著窗外霓虹閃爍,車水馬龍,這座他生活了十年的城市,原來是這樣的陌生,他好像一直都沒能融進這座城市,他說了酒店名字讓司機送他回去。
“你想過找你老婆和好嗎。”路過a市第一醫院的時候冀轅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想過,”司機說,車緩緩地停下,雨水衝刷下的紅燈格外的顯眼,“她不願意。”
“也是,”冀轅靠在椅背上,歪著腦袋看著他,原本是有點憂愁的,在聽到“也是”兩個字之後嘴角有些尷尬的提了提,“我就是想讓你知道,這世界上永遠都不會有人和你‘感同身受’,你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都被撕裂了,腸子都悔青了,其實別人一丁點兒都感受不到,就像你永遠都不知道你老婆生你兒子的時候有多痛,別人最多同情你一陣兒,或者安慰你兩句,然後照樣該吃吃該喝喝,但是如果遇到像我這種幾乎沒有共情能力的人,我連同情都不會給你,我隻會覺得你活該,生活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有兩幅麵孔,出門在外光鮮亮麗,關起門來掀開裏子,才會知道裏麵是爬滿了吸血的虱子,還是沾滿了蒼蠅卵,盡人事聽天命之後如果還是沒有任何辦法,那也隻能去他媽的了。”
離合已經鬆到足以發動車子,司機腳下一鬆,車子熄火了,排在後麵的車子響起了催促的喇叭聲,司機重新點火,“你這安慰人的方式也太獨特了……”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著說:“小朋友,你這一套一套的挖苦似的安慰人都是跟誰學的啊。”
“天生的。”
司機哈哈地笑了兩聲,“是啊,盡人事聽天命之後如果還是沒有任何辦法,那也隻能去他媽的了,小朋友,我記住了。”
“嗯。”
雨衝刷著秋夜的寂寞,也衝刷了一天的疲憊,更澆灌了人們的愁緒,就像天空在替自己哭泣一樣。
現代人的崩潰都是默不作聲的,看起來跟旁人沒什麽兩樣,會說會笑,會打會鬧,社交無障礙,表麵平靜得像無波瀾的水麵一樣,內心了堆積了怎麽樣一堆糟心的事隻有自己知道,不會摔門,不會砸東西,不會放聲痛哭,更不會歇斯底裏,但突然到了某一個時刻,或許是別人的一句話,或許是聽到了誰有類似的遭遇,又或者隻是這樣的一個雨夜,那種糟心的感覺就疊加到了極致,不太想活了,但是也不敢去死,內心崩潰了,但也必須強裝鎮定。
冀轅相信司機現在的悔恨是真的,但並不代表他值得被原諒,他隻是在為他的曾經買單而已,而這些都是他應該的。
冀轅掏出手機,開機之後給方燚東打了個電話。
“東子,”電話剛一接通,還不等方燚東喂一聲,他就說:“那個……夜……我同學你給他們安排的哪兒。”
“我辦事兒你還不放心嗎。”方燚東接到他電話的時候手都在抖,聽到他的聲音無異,才放下心來,隻當是他打電話來詢問的,漫不經心地說。
“你就跟我說在哪兒,萬一你坑我錢呢。”
“……我的哥,就一千塊,我至於嗎,”他笑了一聲,“離五木那兒挺近的,文力他們家的酒店。”
他聽到李潤宇的聲音從電話裏傳出來,“畜生?”方燚東輕輕地“嗯”了一聲。
“哦,那行,房間呢。”
“你放心吧,文力給他們安排了最好的房間,不會虧待你的愛豆的。”
“……行吧,那明天見。”
“好,拜。”
“拜。”
掛了電話之後,他對司機說了另一個酒店的名字。
“小朋友,這都快到了,下這麽大雨,你不趕緊回去,還往外跑呢。”
“又不是不給你錢,再說了你有資格說我嗎,載著我跑了個通城,我改個地址都不行?”
司機被噎得無話可說,隻能順著他,“行吧。”
路上挺堵的,他們掉頭之後在這個路口堵了快半小時了,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去那裏,這種事情他是絕對相信方燚東能辦好的,隻是他今天就是想問一下。
雖然方燚東沒說房間號,但是那家酒店最好的房間一共就五個,上去之後給他打個電話讓他開門就知道了。
“換個頻道吧。”冀轅說,這個頻道已經放了一下午的傷感情歌了,今天這麽多人失戀啊,他想。
“觸景生情啊,”司機以為這首歌觸動他的心弦,“小朋友,初戀是很美好的,青春期的那種懵懂、衝動、那個青澀的自己是值得一輩子回憶的。”
冀轅有些不耐煩地說:“你自己的感情生活都一團糟,你的失敗總結,隻是你的個人經驗,但並不適合我。”
“小朋友,我就是想告訴你,”司機語重心長地說:“不管你和誰在一起,最終目的都是為了將開心最大化,要是這個人讓你患得患失,連最基本的安全感都不能保證的話,那他給你的不是愛情,是折磨。”
冀轅隻是輕輕地“哦”了一聲,沒再說話,司機從後視鏡裏瞟了他一眼,接著說:“所以啊,你一定要去愛一個非常非常重視你的人。”
“你真的很煩。”冀轅睨著從後視鏡裏看他的司機說。
司機偷笑了一下,不再說話。
道路依舊不暢通,走走停停,雨小了一點,他把窗戶隙了一條縫,閉上眼睛,感受著絲絲涼風。
“小朋友,到了。”
冀轅低頭,透過擋風玻璃看到了酒店的名字,攏了攏外套,“微信,支付寶。”
“都行,隨你。”
“支付寶吧。”
趁著司機點開二維碼的空當,他掃了一眼計價器。
“支付寶到賬……”語音提示的聲音剛響起,司機就轉過頭來,想跟他說點什麽,剛張開嘴,“五千元……”他看見司機明顯的愣了一下,張大嘴巴,瞪大眼睛,“你……”
“給你兒子的,我不同情你,不代表我不同情不兒子。”
“你就不怕我是騙你的?”司機紅著眼眶說。
“那你也太混蛋了。”拉開車門,冒著雨小跑了兩步進了酒店,司機盯著那個空蕩蕩的門口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又上一個顧客他才回過神來,抹了一把淚濕的臉,發動車子淹沒在了這雨夜之中。
冀轅進了電梯直奔十六樓,這個高度正好可以看到a市最繁華的地帶的夜景,他出了電梯門就給夜萌打電話。
“我在門外,給我開門。”
“……萌萌在洗澡。”接電話的是齊翎,他被這沒頭沒腦的一句給弄得有些尷尬。
“開門。”
“……哦。”
幾秒鍾之後走廊倒數第二間的房門打開了,他快步走過去,一句話沒說,進了門直接敲了敲浴室的門。
“你要是尿急,裏麵還有一個廁所。”齊翎說。
冀轅沒說話,瞪他一眼,看他蔫兒頭耷腦的閉了嘴,繼續敲了敲門。
夜萌正在洗頭,聽到敲門聲,擦了擦眼睛,“小翎,有事兒?”
“我,”冀轅說,“開門。”
夜萌聽到他聲音,正在揉泡泡的手停住了,胡亂地衝了一下,把水關了,隨意地把睡衣往身上一套,打開門,看到他,還來不及問什麽,就被他一把抱住,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把頭埋在自己的後頸處,貪婪地聞著他身上的味道。
好一會兒,夜萌抬起手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背,頭往他耳朵邊湊,輕聲地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冀轅依舊不說話,隻是抱著夜萌,眼前是一片殘留的氤氳,帶著他的沐浴露的味道,他崩了一天的神經才稍稍的放鬆了下來,懷裏的人暖暖的,順著頭發滴落的水珠打濕他的頸脖,喉嚨突然有點疼,帶著點哭腔說:“別說話,也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齊翎站在邊上吃了一嘴的狗糧,知趣地進了裏麵的那間房間,消化著剛才的那一幕,他用力地給了自己一巴掌,疼,真的疼,這不是夢,冀轅真的抱了萌萌,他想,除此之外他再沒有多餘的想法。
夜萌穿著睡衣站在浴室門口任由他這麽抱著自己,不動也不說話,此時的他就像是一個在外受了委屈,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孩子,沒了那一身的戾氣,也沒了那一身的堅韌,剩下的隻有那個無助的靈魂,以及這一具疲憊的身軀,他的手搭在冀轅的背上,隻剩下心疼。
過了好一會兒,冀轅的情緒已經收拾好了,推開他,手搭在他的肩頭,眼裏全是火氣,“你真的很煩。”每一個字都帶著火。
夜萌:“……”翻臉翻得真快。
他還想說點什麽,冀轅已經推開門走了,他怔怔地望著門口,心裏百般滋味。
“真傲嬌。”臉上漾著笑,滿心歡喜。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上麵還留著他的溫度,走出浴室門,電話響了,上麵顯示著一顆紅色的愛心,心頭又一喜,“喂。”
“下來,陪我吃飯。”
“在哪兒?”他強裝鎮定,嘴角是壓不住的笑。
“樓下餐廳,十五號桌兒,”他說,清了清嗓子,“把衣服穿好再下來。”
夜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睡衣,沒覺得有什麽,相較於他洗完澡出來,把一件正正經經的睡袍穿得那麽色情,自己已經相當得體了,“好。”他答應著,放下電話,一邊翻背包,一邊衝著裏麵的齊翎喊:“小翎,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齊翎打開門,“你去哪兒!”
“他讓我陪他吃飯,就在樓下餐廳,吃完了就回來,你別擔心,”他翻了一件棒球外套穿上,“你好好想想明天怎麽和那個白丞配合吧,雖然他今天給你道歉了,但是指不定明天他又抽什麽瘋。”
齊翎:“……”約會就約會,不帶我就不帶我,說得這麽冠冕堂皇,“我重要還是野男人重要。”
幾乎是話音剛落,夜萌就脫口而出,一點都沒有遲疑,“野男人重要。”
齊翎故作委屈,“你這個愛情的騙子,重色輕友,曾經的山盟海誓都作廢了嗎。”
“是啊是啊,色字頭上一把刀,誰讓這把刀正好不偏不倚地正中我紅心呢,不拔還好,一拔就噴血,你忍心看我死嗎。”夜萌一邊穿襪子一邊說。
“……那你去死吧,臭男人,”齊翎一邊說,一邊幫他把背包拉上,“別回來了,省得我看了心煩。”
“你要睡過道我沒意見。”夜萌學著冀轅的語氣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身後是齊翎的罵聲,“夜萌你大爺!”
夜萌給他做了個鬼臉,然後就進了電梯,電梯裏隻有他一個人,安靜下來之後才發覺他的心跳聲已經震耳欲聾了,腦子裏全是剛才他抱著自己的畫麵,那一起一伏的脈搏,那一深一淺的呼吸,那一字一句的聲音,剛才沒顧得上感受的每一分每一秒此刻全部一股腦兒的湧了出來,弄得他有些頭暈目眩,一種不真實感呼之欲出,“叮”地一聲餐廳到了,他拍拍自己的臉,讓自己保持清醒,然後甩了甩頭,電梯門緩緩打開,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後走了出去,向站在門口地服務員問了十五號桌的位置,徑直走了過去。
冀轅此刻正用手撐著腦袋,閉目養神,其實他經常一個人吃飯,今天不知道為什麽這麽矯情,就是想有人陪著自己吃飯,找方燚東他們吧,太吵,他就想有一個人能坐在他對麵,什麽都不問,什麽都不說,就靜靜地坐著,看著他吃,而且還要他看著不心煩的,這麽一個苛刻的條件,好像隻有夜萌能達標。
夜萌輕輕地走到他背後,正準備拍他一下,他就立馬警覺地往後一看,看到是自己後又放鬆下來,“坐,”他一邊說一邊把菜單往對麵推,“想吃什麽自己點,我隻有一個要求,什麽都別問,什麽都別說,你張嘴的目的隻能有一個,那就是吃東西。”
夜萌有一大堆問題想要問的,被這麽突如其來的一句給整得憋出了內傷。
燈光映照下冀轅長長的睫毛格外的柔軟,沒有了黑色美瞳遮擋能讓人看清楚他的神色,沒有那麽淩厲,也沒有那麽凶狠,像一隻等待著被順毛的貓一樣。
“我不是一個好人,但我也從來沒有對誰不好過,”夜萌正看得出神,冀轅抬頭望著天花板,沒有任何預兆的來了這麽一句,他有點懵,“我不希望任何人對我抱有任何期待,不論好壞,因為每一種期待,都會影響我意識上的自由,這是一種無形的道德綁架,我永遠也不可能活成你們所期待的那樣兒,所以別再對我抱有半點兒想象。”
“那你剛剛為什麽抱我!”夜萌覺得有些委屈,他表現得像個受害者一樣,可是明明是他的舉動誤導了自己。
“我剛剛說了,”冀轅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意識上的自由。”
夜萌還想說點什麽,他對著自己做了一個噤聲地動作,嘴唇輕輕地動了動,“吃飯。”
“吃不下,氣飽了。”夜萌雙手抱在胸前,氣得直喘粗氣,嘴唇翹得老高。
冀轅覺得好笑,但也沒多說什麽,隻是用手指蘸了一點奶油,然後越過桌子把奶油抹到了他的嘴角上。
“我正生氣呢!你還逗我!”他氣昏了頭,一時忘了控製音量,惹得整個餐廳的人都看了過來,現在是宵夜時間,餐廳有不少人,“你要……”後麵的話被堵在了嘴裏,冀轅趁著他一個“要”字張大的嘴把手指塞了進去。
“不喊不會說話?”他皺了一下眉,完全沒意識到自己錯了,“不吃就滾回去。”
夜萌含住他的手指,用舌頭包裹著,吮吸著他帶著點奶油的手指,一雙桃花眼裏裝滿了曖昧之意。
冀轅沒料到他會有這麽一個舉動,嚇得他趕忙抽回手,心頭一陣悸動,眼裏是壓不住的怒火。
周圍的人看到這樣一幕都在與身邊的人竊竊私語著,冀轅這一肚子的火正愁沒地方發,用紙巾粗暴地擦著自己的手指,眼睛像是裝了兩挺機關槍似的朝四周看熱鬧的人群扣下扳機,向人群掃射。
這頓飯的味道怎麽樣冀轅不知道,他隻知道他這個愛豆撩人的手段不是一般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