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女史
“虎爪。”我們進到帝城，有一人喊住我們。
“葉鶯女史。”我對她作禮。
她點頭向我，轉而看向虎爺。
“難得見到你，是為了文清的事情麽？”
“是為了她，但也跟文清有關。”虎爺對誰都樂嗬嗬的。
不過女史很快臉上顯露出心事來。
“葉鶯女史，你是為了文清來找我們的麽？”
她的出現並不顯得刻意，可我這樣說出口，她便不再隱瞞。
“是紅蓮，他來找過我。”
女史有自己的學院，有自己的花園。我們被邀她夜露庭院中，遍地種滿了幽蘭花。這種花通常隻在夜裏綻放，但在她的院中竟然也能在白日盛開，別有一番風味。
我一時神往，眼中隻有這小小幽蘭。
“咳。”
葉鶯女史微笑著輕咳提醒我一聲，我沒有立即反應過來，還是被虎爺硬勾著拉走我。
“隨意坐。”
等我們坐下，兩隻小小銀光蜂鳥銜著幽蘭蜜露果給我們，從莖蒂吮吸裏麵汁液。我嚐了一口，清新甘甜。
“女史，你是用什麽辦法讓幽蘭花在白天盛開的，我記得書上說幽蘭果滋味苦澀，這個卻怎麽嚐著不是那個滋味，但……這確實就是啊。”
女史掩嘴一笑，看向虎爺，而虎爺心中剔透，立即明白女史的用意。配合表演，輕斥我要注意場合。
“有什麽你就說吧，別管她。”
我嘟囔著嘴看向虎爺。
“別撒嬌。”他用腹語輕聲對我說。
“你們關係真好，跟父女似的。”
“這丫頭確實與我有緣，也沒規矩。以後還希望你能多多教導她。”
葉鶯女史微微一笑，知曉了虎爺這話是已經看出自己的一些私心，便輕輕對他點了頭，言歸正傳。
“紅蓮找我是希望我協助你，桂枝，你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一臉迷茫搖頭，看向虎爺。虎爺看向我，反問我有什麽想法。
我吸了口蜜，想了想細節，緩緩道出：“雖然我在他院中，可印象裏見到他的機會都很少。除了一天兩次的課，其他時間他都是布置很多任務，讓我們獨立完成。”
“你細想想，有沒有細微的不自在。”女史問我。
“要說不自在……其實我剛到學院的時候就感覺很不自在。可我想那應該是我沒有適應的關係，後來習慣就好了。”
“一些微妙的異樣會因為適應而更容易被忽視。”
“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虎爺問女史。
“不能說是發現，是近期他麵見帝後時，帝後提到說他身上有一絲不好聞的異味。而他的回答是說忙於鑽研，有些忽視儀表。帝後也隻是提醒他多注意休息。那個味道我沒有聞到，想來是他故意掩飾得很好。紅蓮找我也是告訴我這個，和他身上的氣味有關。”
“氣味怎麽了？”
我下意識聞了聞自己，隻有院中濃鬱的幽蘭花香，沒聞出什麽。我握住虎爺的手腕，放到鼻尖細聞，也沒聞出什麽。
“這氣味隻有修習之人才會有，修為越接近神階，氣味越濃鬱，而且自己是聞不出來的。”女史向我解釋，我看了眼虎爺，放下他的手，想著以前自己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個。
不過……好像確實在卓爺身上有過，但不是能嗅出的意義上的氣味。
“哎。”女史歎了一聲，“帝後對他很是擔心，但你也知道文清的脾氣，就連紅蓮也沒能介入，卻要我們來處理，這可怎麽是好？我希望你能先勸勸他，若是連你都不成，我們就更不行了。”
我點點頭，將期待的目光投向虎爺。
“行吧，我去試試。”
“我跟你一起。”
虎爺起身離開，我手裏捧著沒喝完的蜜露果，還有桌上虎爺沒喝的那個，道別後一同離開。
“虎爺，你不喝麽？”
“太甜，適合你們年輕人。”我看虎爺表情不似剛才那麽樂嗬，心事重重的。
我們一同到了學院底層。
“你這裏等著，我上去。”
“他在三樓上麵，我有前兩層的鑰匙，我來帶你上去。”
學院有五層，底層基礎層，通常吃飯休息培皿種植宿舍等都在這一層，每一宿舍都配一小個花園；二樓是設備樓；三樓我悄悄去看過，四麵連同窗都被完全封死，也沒有入口的門，是完全不透光的地方。
第二層並不常用，也因為這樣更顯得詭異恐怖，近期半夜還會有奇怪的聲音透牆傳出，像是文清他自己的。
“你這裏等我。”
“等等。”我拉住他，“你要怎麽上去？”
“你眼神還是不夠亮堂。”
說完，他朝著一麵牆走去，瞬間就被牆吸收了。我揉揉眼，還是什麽都看不到。此處隻有我一人，我左右看看，悄悄靠近那裏；手撫摸上去，與普通牆麵基本無二，深吸一口氣用力去推，也沒有任何動靜。
“……你怎麽來了……”文清聲音慵懶，似乎剛睡醒。我沒聽到他們有說什麽，但不久察覺到腳步聲過來，趕緊找地方躲起來。
我心虛極了，心慌個不停。
腳步聲出來，一直以來往樓下走，後來虎爺也出來。
“虎爺，他走了。怎麽樣？”
虎爺麵色很難看，想來是看到裏麵情況，我心頭恐懼感更重一層。
“到底怎麽樣？是不是發現什麽？”
“他給你的牌子呢？”
我把自由出入帝城的牌子給他，誰想他居然沒收了。
“虎爺……”
“以後你就留在這裏，把心都收回來，好好準備考試的事情，也不準再野出去。不明白的問女史，以後也別隨便給我們通信。”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虎爺，對我語氣嚴厲，盡是責備，好似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垂頭怯怯看他，應了。
他離開了，我留在二樓目送。他將我永遠鎖在這裏，不讓我出去。我回過頭，手摸上那麵牆，閉上眼，仍然什麽都感覺不到。
“你在這裏幹嘛？”
從身後，一個聲音猛然響起，一股寒顫從脊柱激上神經。他沒有離開，或者是人走以後又立即回來。
他一步步朝我走來，眼神緊盯著我，帶著逼迫的氣場。我像是個掉落陷阱無處可逃的獵物，意念勉強驅使雙腿，埋頭跑到樓下窗口，翻窗禦風逃離。
我心裏委屈難受，又沒有地方能去，便又回到了女史的夜露庭院中。
“我知道你會來，坐吧，沒事。”
私底下的女史不似公開場合那般莊嚴。溫文爾雅，氣質脫俗，但一顰一笑都帶著威嚴，又絲毫不會讓人忽視她的身份。
身份……我想起之前虎爺提醒過我的話。
“虎爪他離開了，有說什麽。”
我搖頭，但開口道明：“他去見了文清，問了文清我最近表現，肯定說的都是不好的話所以虎爺離開前很生氣，把我進出帝城的牌子也沒收了，還要我收心好好準備考試的事。”
“你一直都表現得很好。”女史安慰我。
我自然也沒覺得我有哪裏做錯了，心裏頭委屈，忍不住將之前積在心中的難受一並哭出來。梨花帶雨，心底悲涼，言語哽咽對她吐露心聲，再道：“我是不是到哪兒都招人嫌，卓爺根本不管我，文清也不願意教我，就連虎爺都不讓我再給他們通信，反而都是我的錯了。葉鶯女史，你說我應該怎麽辦？”
她給我一杯蜜露紅茶，我才想起來我之前的蜜露果不知道被我放到哪裏去了，可能還在躲避的角落裏。捧著幽蘭花型的水杯，緩緩喝下一口，沁人心脾。
“我很喜歡你，也很想留你在我這兒，但你之前也看到了，文清即便萬般不喜歡，可還要把你強留在身邊。我雖有調配的權力，可他畢竟是帝後的親弟弟。功課的事情我能給你安排，但你還是要留在他的院中。”
“但……我怕他。”
“這個給你。”她從頭上取下根簪子，“五行學過了麽？”
“學過最基礎的理論知識。”
“正式升高級前會有場試煉，便是以五行屬性的運用為基礎。五行相生相克，文清屬木，火克木，我把硫火的力量借給你，若有不測你可以拿來防身。”
“這是……硫石之火？”
五行之屬性也有細分。比如五行之火，也分石之火、木之火、靈之火，等等。之前遇到的火魂螢和鬼火螢就是屬於靈之火。
“但我之前察覺到，文清目中含水我怕……”
“你能看出來？”
我機警起來，因為忌憚魔女流言，觀察女史的麵色也不敢說什麽。
“你居然能從眼中觀察出一個人魂靈真是了不起。”她好似沒有往這方麵想，反而很高興，“沒錯，他魂靈屬水，這就要講到天生與後生。也因為如此，水生木，他才能有如此突破。不過……”
女史麵露微笑，但眼睛微微眯起，從彎月般的眼中透出的目光將我“囚禁”。我心裏毛毛的，心思無處安放，不敢直視她的雙眼，隻聽她幽幽將話語埋進我心底：“……我始終沒能看出你的魂靈屬於哪邊。”
“……我想我有些沒明白這些，我想先去書院多學習。”我連忙起身，直覺告訴我不能在多待下去，她這裏也不會比文清那邊有多安全。
“嗯，去吧。”
她沒有再多說什麽。
我道了別，道了謝，快速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