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冬日有點冷
門外梅竹交映,香縷陣陣。
會散,衛渠是最後一個起身離開。室內暖氣融融,這剛踏出門,一涼風陡襲,衛渠不由打了個哆嗦。
這才走了一小段路,一軒昂的邁步聲漸近,慕王朗朗之聲傳來,“衛太醫沒走,正好……”
衛渠錯愕台眸,這才發現先頭離去一小會的慕王竟不知從哪裏折了回來,像是不經意,又更像是特意。
“殿下……”衛渠借恭身作揖的手,擋住了那人浮著淡淡笑意的眼,也掩住了自己來不及褪去的愣然。
“本王心裏一直擱著些事,想問問衛太醫,擇日不如撞日,就延誤太醫半盞茶的功夫吧!”容墨撫唇低笑,一雙玉眸泛起夜幕般的深沉。
“下官惶恐,本就一介閑人,怎敢言耽誤?不知慕王所問何事?”衛渠不自覺地垂目低頭,不敢去看對麵之人眸底的無垠幽深。
“當年替太子診治的人中,令尊亦在其一吧?” 容墨眸眼微眯,犀芒掃過衛渠,唇角勾起一抹意興闌珊的笑意。
衛渠身上隱有一僵,一股寒意湧遍全身。
太子都死了多年了,他父親亦是在八年前就告老還鄉了,這件事當年本就無疾而終,如今再被翻起,卻是讓他全身如冷水澆築,陡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看著衛渠深鎖眉心,卻是遲遲不見開口,容墨長眉微挑,忍不住謂然輕歎道:“你有難言之隱,本王就替你說罷了……”
“殿下,下官……” 衛渠抬眸,眉間不見輕鬆,反而鎖地更深,他心中思量良久,卻是不知從何解釋。
秘密,永遠都不可能是秘密,哪怕當年眼前的男子不過七歲孩童……
對上容墨一雙洞徹的眸眼,衛渠發現,連自己的影像在眸底也看得甚為清晰。
就是這種潤如玉澤般的氣韻,清幽如水,不張揚,卻是讓人莫名地心裏很是沒底。
“當年,是令尊最早發現太子身患奇症的,太子臨終前令尊亦是在場的,所以……本王想知道這其間有何玄機是本王不知道的,畢竟那個時候稀裏糊塗的可以解釋為年幼無知,如今這個年紀再不追根究底,那就是真的愚不可及了……”
就知道今日不會被莫名其妙地請進慕王府,衛渠默默聽著容墨溫潤如玉的聲音,麵色又暗沉了幾分。
“太子死得不明不白,本王同母妃受此事牽移居冷宮,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衛太醫想必也從令尊那裏探得一二吧?時隔多年,當年當值的太醫走的走,死的死,本王想從活人嘴裏問出些什麽都難於登天,何況還是早已成朽的死屍呢?今日與衛太醫難得碰上個這麽獨處的機會,所以本王希望能勞駕太醫好好地回憶回憶這其中的蹊蹺之處。”容墨斜睇著衛渠,唇邊笑意加深。
讓他回憶蹊蹺之處?這事當年群臣惶恐,人人自危,父親亦是害怕禍至九族,才辭去太醫院的職位,從此歸隱鄉野……他一個與此事毫無關聯之人,又能探得何等玄機?皇後死了兒子,清妃被指控是殺人凶手,證據不足之下,皇帝隻能以安撫東宮為前提草草地將此事作了了結。誰才是背後最大的獲益者,雖然人人心知肚明,可後妃之間的爾虞我爭,又豈是淺顯的表象能洞窺一二的?
“衛太醫慢慢想,本宮有事先去趟宮裏,中午略備薄酒,留太醫吃個飯……”衛渠錯愕地看著容墨走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風神玉潤的俊容上平一片如水清淡,唯有那眸子是深不見底的。
容墨言罷轉身,唇邊掛著淡淡的笑意。
衛渠呆立在原地,麵色僵硬如同化石,隻得怔怔地應了聲:“是……”
事到如今,唯一的賭注,便是要堅信,自己一開始就沒有站錯隊。
“將衛太醫領進廂房好好候著,本王去宮裏給皇後娘娘請個安……”容墨
“是,殿下……”青書略顯驚詫地睜大眸子,隻見一道挺拔頎長的身影如風般從身側掠過,電光火石間竟來不及多看上一眼。
殿下主動去宮裏給皇後請安?這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麽?青書愣神稍許,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急步跟上,這馬車還沒備好呢!
話說沐顏歌一覺醒來,已近正午。
身旁空蕩蕩的,莫名地覺得有些冷冷清清。
很快,胸前掛著的一個小玩意牢牢鎖住了她的目光,玉倒是價值不菲的玉,隻是這模樣未免也長得太醜了吧!唔,這家夥幹嘛要給自己留一個這麽醜的玉佛呢?
沐顏歌打了個哈欠,翻起身,一陣酸痛自四肢百骸襲來,眉頭皺成一團, 心裏亦是少不了對某人一陣暗罵,吃抹幹淨就閃人,可憐她,幾欲到了侍兒扶起嬌無力的地步。嗯哼哼,這男人和女人永遠都是無法平等的!
沐顏歌雙掌支地坐了起來,撥了撥略亂的鬢發,披了件外衣,光著腳丫走到銅鏡前。
簡單洗漱梳妝後,斜臥在躺椅上,翻著幾本這個朝代的“流行書刊”。
到底是天書,看著看著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
沐顏歌兩隻腳掛在扶手上,整個人縮成一團蜷在椅子裏,青絲披下,迤邐了一地。
衛子陵進來時就看到這樣一副略偏離想象的情景。
吃驚之餘,不覺莞爾,信手解下大氅,輕披在像小貓一樣偷睡的女人身上。
“你又擅闖我的閨房,好沒禮貌哦!”沐顏歌被這輕微的異響給弄醒了,咕噥一聲,張開雙目,眼中神采,似怨還嗔,堪比晨星。
衛子陵怔了怔,麵色一赧,披氅子的手就此僵在了半空中。
同樣吃驚的,還有躺椅上的女人。
唔,怎麽會是他?咳咳,她還以為是那狐狸又去而複返了呢!
略顯失落,沐顏歌趕緊坐起,攏了攏有些散亂的發絲,表情訕訕地笑道:“世子來了,我剛睡著了……額,這屋裏太暖和了,容易犯困!”
“沐側妃昨夜睡得還好吧?”衛子陵本是隨口問問,隻是想打破這一時之間的僵局,不料話一出口,竟是後悔起來。
他今日這是怎麽了?腦袋竟不似平日那般好使了,這問題簡直是又一次將當下的氣氛逼入死角。
“還,還好……”沐顏歌眨了眨眼,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唔,這衛世子今日腦袋短路了,怎麽會問出這種沒營養的問題?咳咳,他明明知道容墨夜裏偷偷來過,他們幹了什麽,不是心知肚明麽?還問她睡得好不好,沐顏歌直直地瞅著地麵,發現並沒有地縫可供她鑽。
衛子陵目光往床榻方向一掃,目光所及之處,並不淩亂,可空氣中揮之不去的浮靡氣息,讓人能夠聯想起昨夜這一方天地裏難分難解的旖旎風流,俊顏亦隨之浮上一抹尷尬之色。
沐顏歌輕咳幾聲,似想緩解這種怪異的窘然,眸光盡顯平靜地在幾步之外的男子身上打著轉。
一身靛青色的朝服隻有他能穿出清傲儒雅的恬然。滿朝文武裏,除了她那風華絕世的夫君,還真找不出第二人。
沐顏歌手腕半轉,輕輕一揚,示意他坐下,“世子站著不累麽?來,咱倆坐下說會兒話吧!”
這裏雖然是自己的府邸,可裏麵住的卻是形形色色的人,仆役成群地來回,人多難免口雜。可一個頂著慕王側妃頭銜的有夫之婦,在這種沒有第三人在場地時候,香閨,裏衣,女子散發慵然,若隨隨便便闖進個人,似乎總有那麽點……他原來隻是過來打個招呼,看上一眼就走,這坐下聊天,於情於理貌似不甚妥當吧?
衛子陵麵色有過一瞬間的猶豫,終是道了聲“好……”
沐顏歌抱著暖爐,斜歪在躺椅上,身上還披著衛子陵那件大大的氅子。
案幾上的茶盞氤氳著熱氣,顯是剛上了沒多久。
視線近前男子身上兜轉,靜靜瞧著光影在她身上流連,還有那在風中颯然輕靈的墨色發絲。
額,這家夥若能站到他們這一邊該多好?雲襄王府王印的繼承者,十萬兵力虎符的調動者,若能同他們一起“同流合汙”,那不僅宮裏朝裏都無須擔心了,連風寧王府那塊的損失,也可以不必太過介懷了。當然前提是……她必須不折不扣地拿下這個炙手可熱的“香餑餑”!
可這家夥看似沒有刺棘和棱角,無論何種場景,始終以笑待之,不軟不硬,這種尤似二月春風剪刀般柔中帶利之人,才是最難搞定的。
沐顏歌手杵這下巴,望著窗外晦澀陰沉的天空歎了口氣。
“沐側妃有心事?”衛子陵笑靨不改,抬眸問道。
“本妃心事重重呢!”她抱怨道。
“若是信得過在下,不妨說來聽聽?”衛子陵目光誠摯,溫然笑道。
他沒有將目光一直停留在沐顏歌臉上,自然也就錯過了她一閃而過的狡黠。
“哎,子陵,上回我們拉過勾是不?”沐顏歌眨眨眼,有些套近乎地對某人笑嘻嘻道。
衛子陵顯然是被這女人轉化自如的臉弄得怔了怔神,這又是準備開演哪出?他從來都沒敢小覷這位慕王側妃,能將慕王那種人物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就算沒有個三頭六臂,那也至少長了個七竅玲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