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苦活於世難相忘
在飛機沒降落之前,葉一弦和陸湛衡說好,不打擾才是對一個旅行者最大的尊重。
葉一弦在來這裏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攻略,什麽地方值得去,什麽美食值得吃,什麽東西值得買。
葉一弦不是一個有計劃的人,但是她絕對是一個精致的人。
小時候的葉一弦穿的邋裏邋遢,常常不洗頭,不洗澡,因為身上的傷口會疼。她也不會每天吃下午茶,也不會換新衣服穿,也不會戴著美輪美奐的裝飾品,因為她覺得,她所擁有的一切本應該都不是她的,她擁有一位母親,擁有一個家就已經是大福了,其他的,她覺得她不配。
葉一弦先是用一天時間遊覽安曼城堡和北麵的古羅馬城市遺址。傍晚,又到了索瓦馬,想著明天去死海。
晚上,葉一弦和陸湛衡坐在陽台上俯瞰著這個安靜祥和的國家的夜景。夜空如淡墨般的顏色,零落的分布著星星,閃爍著微弱的光,大樓上的信號燈也有一下沒一下的亮著,好像在和星星呼應著。
葉一弦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用拇指和中指握住瓶身,用食指拉開拉環,冰鎮的啤酒被釋放出來從開口處噴湧著白色泡沫。
葉一弦喝了一口屬於約旦的,屬於她自己的啤酒,一股寒涼進入喉嚨,她的心情也愉快了不少,對陸湛衡說:
“挺好喝的。”
說著也順手幫陸湛衡打開了一瓶。陸湛衡看著葉一弦手臂上隱隱約約可見的傷疤,心裏一緊,苦笑著說:
“葉一弦,你就不能任性一些嗎?你大可以讓我幫你打開。”
葉一弦漆黑的眸子有了一絲波動,言語也顯得苦澀:
“小時候,我總是覺得自己沒人愛,所以我就告訴自己不要任性,這樣別人才能喜歡你,後來我發現是有人愛我的,我就又告訴自己,你更不能任性,這樣別人才能繼續喜歡你。”
葉一弦從來都沒有選擇的權利,她隻能做的更好讓別人選擇她。
陸湛衡將手裏的啤酒飲盡,把瓶子壓扁扔到可回收垃圾箱裏,他背對著葉一弦,盡管他一直在葉一弦的身邊,可葉一弦覺得此刻他們兩個無比遙遠。
溫和的聲音鑽進耳朵,讓葉一弦失了神,他說:
“一弦,別人喜歡你,不是因為你懂事,而是因為你值得擁有更好的,別人不喜歡你,也不是因為你任性,而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喜歡你,就是擁有了更好的。”
陸湛衡離開的背影有著毫不掩飾的炙熱坦蕩,但是這種坦蕩卻離葉一弦漸行漸遠。
葉一弦與陸湛衡的房間挨著,雖然隻是一牆之隔,但是讓人感覺這牆厚不過人心。
蒙蒙霧氣籠罩著房間,小小的葉一弦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聽著母親在走廊溫柔的喊著:
“一弦,快出來,媽媽給你煮了開水,喝一些你的病就好了。”
隨著腳步聲的逐漸放大,葉一弦躲在衣櫃裏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驚恐的盯著衣櫃前的黑影。
最終逃不過宿命,當葉一弦被母親抓住,在她身上澆上滾燙的開水是,葉一弦心裏沒有愛了,但是她還是告訴自己,不要恨,要愛,要熱愛。
葉一弦在即將昏厥時對母親說:
“可以對我不好,但請愛我。”
可憐的葉一弦一直都在忍受著母親對她的種種不好,卻沒能等來愛。
夢醒,葉一弦猛的從床上坐起,看著黑暗的房間大口的喘著粗氣。眼淚猝不及防的掉下,葉一弦感覺自己正身處萬丈深淵。
一陣無力感襲來,葉一弦終於忍不住抓著被子幹嘔起來。
回國後的第三天,葉一弦始終待在古董店裏,沒有回家,也沒有營業。
當溫嘉英到了葉家,問葉華年為什麽一點也不擔心葉一弦的時候,他的理由篤定,並且毋庸置疑。
葉華年眼皮都沒動一下,看著電視上的股市行情,悠悠說:
“那是我妹,我了解她。”
他了解的葉一弦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看書,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喝茶,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彈吉他,就是不會把自己脆弱的一麵露出來。
葉一弦對這個世界充滿戒心,她會對別人露出獠牙,裝作凶狠的樣子,生人勿近,實則她就是軟塌塌的,不堪一擊。
冬至,正是適合吃火鍋,葉一弦接到電話,說是去陸湛衡家裏吃火鍋,自從前些日子葉一弦剛回國的時候倒車撞向了車庫,她那輛小甲殼蟲就完全報廢了。
一陣牛鈴聲響起,陸湛衡正跺著腳清理自己鞋上的泥點,貌似是踩進水窪裏了。
葉一弦拿起紙巾遞給陸湛衡,又故作心疼的看了一看門口的地毯,皺著眉說:
“擦擦鞋。”
陸湛衡汗顏,又狠實的在地毯上踩了兩腳,說:
“走吧,去我家吃火鍋。”
葉一弦點了點頭,拿起衣架上掛著的卡其色大衣關了店。
坐上陸湛衡的林肯時,葉一弦頭一次覺得自己以前的那輛車真的破,空調壞了不說,後視鏡還被撞個稀碎。
葉一弦看著車裏空調正對著自己吹暖風,陸湛衡也正看著後視鏡把車倒出車位,突然感慨:
“突然感覺自己以前真節儉。”
陸湛衡噗嗤一笑,隨即又想到了些什麽,正色說:
“那個,一弦,等下我媽問你些什麽你別見怪奧。”
葉一弦心裏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高中時的陸湛衡已經不是愛哭鬼了,陽光帥氣的他把全學校的女生都迷的團團轉,書桌裏數不盡的情書和巧克力也是絡繹不絕。
那時陸湛衡就會毫不客氣的把剛打完籃球的手放到葉一弦的肩上,笑的一臉燦爛:
“各位,葉一弦是我女朋友。”
葉一弦一直在給陸湛衡擋桃花,他收到的巧克力零食也都進了她的肚子裏,雖然經常會有女生找葉一弦的麻煩,但是她也樂此不疲,畢竟,那每天一書桌的零食不是白吃的嘛!
到了陸家,方紅熱絡的把葉一弦招呼進屋,一臉笑意的說著:
“一弦來了,快進屋!”
葉一弦跟著方紅進了屋,就看見眾人都圍在火鍋旁,熱氣騰騰的,好不熱鬧。
坐在最裏麵看報紙的陸父陸正溪也笑著和藹的說:
“一弦坐。”
方紅坐在葉一弦的旁邊,給葉一弦夾著菜,放在盤子裏,眼看著小山一般高的菜已經堆滿,陸湛衡無奈的說:
“媽,你是在喂豬嗎?”
葉一弦耷拉著臉,惡狠狠的回應著:
“你才是豬!”
方紅這才停下了筷子,瞪了陸湛衡一眼,扭頭對葉一弦說著:
“一弦,有男朋友沒?你也老大不小了。”
葉一弦這才明白陸湛衡車上說的話,隻好有一句沒一句的敷衍著。
要說陸湛衡直到大一才對外說自己是單身的,葉一弦給他當了四五年的擋箭牌,受了不少委屈。
那天陸湛衡看見葉一弦被堵在牆角,那女生正揪著葉一弦的耳朵喊:
“你離陸湛衡遠一些,你個不識好歹的東西!誰不知道你是被你媽收養的!還克死你媽!你個沒人要的東西!”
那一瞬間,陸湛衡在葉一弦猩紅的眼睛裏看見了驚恐。
後來,陸湛衡把女生踹下樓梯的事跡傳開了,落了個“暴力狂”的壞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