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想法生溝壑
十月,別看天氣清冷,卻是一個繁鬧的季節。國慶過後,光顧葉一弦店裏的人愈發的多,這個本就冷清的行當也變得有些熱乎勁。
葉一弦本想著忙完這陣子就去約旦旅遊的,卻被事情耽擱了。
那天李樹打來電話說,他聯係不上楊桃了。
葉一弦早就見怪不怪了,李樹和楊桃這麽多年了,兩人但凡有些小打小鬧,楊桃就要來這麽一出,過了三四天就被葉一弦“勉強”帶回家去。葉一弦給楊桃發了消息,果然,被拒收。
葉一弦掛了電話在店裏喝喝茶,彈彈吉他,磨蹭到了傍晚才動身,啟動她那輛苟延殘喘的小破車開去了外環的劉莊。
劉莊是建在城郊的的溫泉度假村,是當年楊家的管家劉叔一手操辦,一開始隻是單純的供一家人娛樂,後來才逐漸開放。
溫泉村分為兩片區域,有假山相隔,供男女休息。
楊桃就坐在門口的許願池旁,想不看見她都難。
還是和以前一樣此地無銀三百兩。
葉一弦也坐了下來,把兜裏的硬幣拋進許願池裏,沒中。
楊桃幽怨的看了葉一弦一眼,說:
“每次都能被你找到,還真是無趣。”
葉一弦笑了,也說:
“知道會被我找到也不換個地方,你也挺無趣的。”
葉一弦問:
“能和我說說嗎?”
楊桃眼裏含著光,倒影著許願池水波光粼粼,暗影湧動,目光幽深且沉穩,她說:
“國內一家醫藥機構給我發來offer,我沒理,我想要出國留學,李樹不同意,我們吵了一架。”
最後一下,終於投進去了,葉一弦閉著眼許了一個稀裏糊塗的願望。
讓我遇到能和我一起黃土白骨的人吧!
葉一弦攏過楊桃肩膀,說:
“有些事情,別人給的建議都是錯的,隻有你自己的決定是最好的了。”
楊桃把頭放在葉一弦的脖頸處,幽幽道:
“李樹和我之間橫亙著的從來都不是不信任,而是想法。”
何為不信任,就是不管你怎麽美好,怎麽無私,隻要他沒看見,你都是醜惡的,都是自私的。
何為想法,想法就是他已經看見你美好無私的模樣卻還是在心裏構想著你可能是一個別樣的人。
就像小時的葉一弦,她會給母親端茶,會給母親做豌豆黃,母親就會把茶倒掉,會把豌豆黃給道上的流浪狗吃。
她說,葉一弦,你想害死我。
母親她錯了,葉一弦想害死的從來都不是她,是懦弱不堪的葉一弦自己。
不管怎樣,楊桃最終還是妥協了,準備和葉一弦回家。
葉一弦把送回了樓上,一開門便看見李樹正和陸湛衡坐在地上聊天,楊桃黑了臉,把門摔的震天響,回了房間。
葉一弦和陸湛衡一道出了門,這次,葉一弦主動說:
“陪我走走吧!”
今天葉一弦穿著雪紡的到腳踝的厚棉質長裙,雖然穿著外套,但是風一吹還是有些冷。裙擺被風吹的飄揚著貼到陸湛衡的腳踝處,癢癢的。
月光籠罩,兩人走在馬路上,映著長長的倒影,陸湛衡走在馬路外麵,把葉一弦護在身側。
葉一弦看著陸湛衡微微吹亂的頭發,一如小時候的幾撮呆毛,她問:
“陸湛衡,你想聽我對你說什麽?”
他笑,像是對葉一弦的話表示置否,始終痞子氣的表情:
“葉一弦,有些話,不是要我想聽,而是要你想說。”
許多年後,葉華年對陸湛衡說:
“我們一弦很懂事,再喜歡的東西也隻是拿起,放下,在喜歡的人也是記住,忘掉。”
葉一弦的店裏不那麽忙了,她收拾行李要去約旦,那天正好眾人都聚在一起,聽說了這件事,都站出來反對。
陸湛衡更是其中最激烈的代表。
葉一弦,微微低頭,像是和被老師教導的小學生,弱弱的解釋著:
“我以前也不是沒出過國,那不也沒事嘛。”
陸湛衡更是理直氣壯,一有當年不講理的風範:
“以前我不管,我現在回來了,有我在,你就不能自己出國,女孩子家家的多危險。”
楊桃也在旁邊附和著:
“你以前是隔三差五的出國旅遊,沒問題,但是這次不一樣,你要去的約旦那是什麽地方,挨著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一旦兩邊有戰亂,那裏就有可能會被波及的,姐們兒這次也不同意。”
在楊桃的記憶裏,從葉一弦開了這家店後,她就隔三差五的旅行,美其名曰淘貨,實則是放鬆自己。因為楊桃看見過葉一弦真正放鬆自己的樣子,所以她知道葉一弦每天都活在夢魘之中,她每天都像是繃緊的弦,一觸便折。
葉華年坐在一旁倒顯得很輕鬆,對於葉一弦去約旦旅行的事沒有絲毫擔心,他的眼裏都是笑意,托著腮對葉一弦說:
“一弦,聽哥話,別自己一個人去。”
從小到大,葉一弦最聽葉華年的話了。葉一弦說過,葉華年是她
唯一的親人,是世界的光。
一座孤寂的城市,裏麵沒有可以狂歡的人就不叫城市,叫廢墟。
葉一弦就是孤寂城市,葉華年就是狂歡的人,如果沒有葉華年,城市會變成廢墟,黯然無光。
葉一弦歎了一口氣,問:
“你們誰有時間?和我一起去約旦?”
這次旅行十有八九是沒指望了,溫嘉英被家裏看的緊,每天應對各種相親,李樹和楊桃都有工作,工作日不放假,至於陸湛衡更沒指望了,那家夥小氣的緊,一直在生著氣呢!
葉一弦抬眸便對上陸湛衡清明的眼睛,她心裏突然熱了起來,一股火氣直從腳底奔向頭。陸湛衡笑了笑說:
“我和你一起去吧,這些人裏就我最閑了。”
陸湛衡回國後做財務評估,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又自由又高薪。
葉一弦看著陸湛衡始終笑眯眯的樣子,猛然想起初中時他那痞裏痞氣的模樣,在麵對比自己高一頭的大胖墩麵前,他會把她攬到身後,然後裝模作樣的說上一句:
“葉一弦你們不能動。”
雖然到最後他還是被揍的鼻青臉腫,委屈巴巴的讓葉一弦給她上藥,但是他說那句話的時候眼裏的光芒比任何時候都要有氣魄。
雖然葉一弦不知道是什麽支持著陸湛衡說出那句話的,但是她想,反正不是她自己。
回了家,葉一弦訂了機票,在屋裏收拾著衣服,裝行李。
葉華年敲了敲門,進了屋,他的表情帶著不滿,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他對葉一弦說:
“這次出去,照顧好自己,別的我不多說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自己該懂。”
葉一弦點了點頭,迎合著。
旁邊房子裏二樓的燈閃了閃,葉華年諱莫如深的掃了一眼,對葉一弦接著說:
“湛衡那小子的想法再明顯不過了,你斟酌清楚。”
葉華年走出了房間,看著門外的光被黑暗掩蓋,葉一弦停下手裏的動作,坐在床上心裏五味雜陳。
從小到大都無比理智的葉一弦,竟然有些心慌,不是因為陸湛衡,是因為她自己。
麵對母親的折磨都木然無神的葉一弦,現在心裏卻燃起了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