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濁世群像（4）

  男人蹲下身，看著眼前麵容稚嫩的少年。


  ??“你今年十三歲，此後不必再當我的家仆。”拓跋諾轉過頭，望向身側紅漆剝落的授堂大門，“我找人打聽過，都城裏的這間授堂多是些尋常人家的後輩，並無豪族子弟的驕縱之氣，你以後到了這兒，休要仗著在拓跋氏府上當差，便趾高氣昂，”男人複看向麵前的人，“記住了麽小姚？”


  ??“為何要來這兒，在府上不好麽？”


  ??“來這裏是為了長見識，學本事。”拓跋諾緩緩說道，“有了見識和本事才有謀生的手段，日後我若戰死在沙場，你也能依仗著自己過活下去。”


  ??“小的聽大人的。進了這授堂，小的以後能和大人一樣麽？”


  ??“路要一步步走。你學好了本事，我便會薦你去氏族的府上當個家臣，我與野利氏算是有些交情，去那兒還算合適。”費聽家若是能自立門戶的話……拓跋諾心中暗暗思量——他這人的性子，想來也不大可能，“之後，能不能由家臣變為朝臣，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還有，以後不必在我麵前稱‘小的’了。”


  ??“一定能成，”少年眉毛一揚，“不是有交情嘛大人……”


  ??“這個，我是不會——我也難以左右，要憑著真才實幹。”男人說罷仰頭思索片刻，“其實還有一條出路，你可與我一樣，姓拓跋，有了這兩個字的族姓，就不必再走家臣遷朝臣的路，出了授堂可陪在我身邊，但我能教給你的隻有行伍之道，而且會比以‘族薦製’升遷為官更加嚴格，易禹國王族，需行為世範，方能服眾，切不可當老拓跋息那樣依仗族姓混閑事的人——你想好以後要做什麽了麽？”


  ??“我，我想給別人烤肉，看著他們吃完……”


  ??拓跋諾神情錯愕，苦笑著歎氣，“看來說了這麽多都沒入心啊……罷了，來日方長，等授堂五年期滿，你再來回答我這個問題吧。”


  ??男人遣了少年回府，隻等過上幾天授堂招納新生之期。這一日天氣和暖，紅日當空，都城的街市中熙攘紛擾，城裏百業均已減賦，眾人的臉上較尋常時仿佛添了幾分喜色，畢竟分出去的暮紅少了。更遠方的一處露天閣樓上，一位滿臉胡須的武官，正端了酒杯與人高談闊論：


  ??“喝酒！怎麽不喝？！”


  ??“在下聽說，您叔叔房當博就要和王族攀上親戚了，以後，還請將軍多多提攜啊。”


  ??“提攜個屁，戍衛軍打成那副德行，我老烈算是沒臉見人了！媽的還被沒藏覆那崽子啄了眼睛，丟人啊！”


  ??“別這麽說呀，將軍以後就是王親國戚了。”


  ??“王親國戚？嗬嗬，現今我算是心灰意懶了，把那酒給喝了！瞧不起我還是怎麽著！”


  ??“在下哪敢呀。”


  ??“沒藏覆現今沒了蹤影，早晚有一天，我老烈要把這小崽子弄死……”


  ??閣樓上兩人交談的話語淹沒在底下長街兩旁喧囂的叫嚷聲中，拓跋諾隻望見了房當烈的側影，他沒心思找這舊日的酒友敘舊，西郊大營需新添置一批弓弩，此事還沒有著落，今日的這位能成事麽？費聽花麻該不會騙人吧，男人默默想著，走進都城中名為赤炭居的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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