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濁世群像（3）

  “野利老弟，且等等老夫。”一位胡子花白的文官高聲喊道，“這是急著去哪兒啊？”


  ??“是禦史大人啊。”太清宮前的中軸大道上，野利勇停步回頭眺望，“有些家事要處理，不提也罷。”


  ??“上個月，托人給您送去的那把長弓，”被稱作禦史的文官快行幾步趕上前方的人，壓低了聲音慢慢道，“使著，可還趁手？”


  ??“禦史大人可真會挑啊。”野利勇輕聲笑道，“若是別的東西，在下可能早就遣小廝還回去了，您知道我好射術，愛集弓弩。那把長弓，我該付多少暮紅呢？”


  ??“野利老弟，見外了不是。”禦史大人眉眼含笑，“適才在殿內，我看也就隻有您真心為石洲叛軍一事擔憂，不知，閣下如何看王上的對策？”


  ??“陛下之謀劃，非我等可妄加論斷。”野利勇望向前方，“大人那時不是也一直沒言語？”


  ??“禦史台之責，糾察百官，肅正綱紀。既然已坐實了造反，那就該當即平叛，還糾察做甚？”文官輕聲歎息，“說起來，你們野利氏和沒藏奸黨還頗有些仇怨吧。”


  ??“難得大人還記得啊。”野利勇嘴角微微抽動，“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甭管是文官武將，穿了這身官服，就該放下恩怨，守秩序、聽號令，若為私仇撒潑鬥狠，我野利氏豈非成了見識短淺的潑皮。再說，該報的冤仇，我在起事時便已報了。”


  ??“說到起事，我聽說那時曾有仙人以神術相助，方才保全了百姓，此事，是否屬實？”


  ??“卻有此事。”野利勇微微點頭，“不過不是什麽仙人，是位野利府的家臣。那人當日便沒了蹤影，都這麽久了，也還是沒找到，真不知負責此事的朝臣都是幹什麽吃的。”


  ??“野利老弟還是不開竅啊。若依閣下所言，那人可謂居功甚偉，您也聽到王上在殿內的‘吃肉’之言了，故而——”他忽然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看向身側的人。


  ??“大人的意思是——不是找不到，而是，不想找，”野利勇驟然蹙起眉頭，“怕找到這居功甚偉的人，和他們搶肉吃？”


  ??“在下可什麽都沒講啊。”禦史中丞輕聲緩言，“老弟自求多福吧。”


  ??“竟是這般心思！”野利勇臉上哭笑不得，那家臣施術之時，心中所想恐怕也就隻是保全百姓罷了，君子之心竟被如此揣度。他的頭腦忽地一轉，“是不是，也有人盼著家主不要回來？”


  ??“哈哈，老弟又通了一竅。”


  ??野利勇側過頭，胸中忽然一陣劇痛，十幾年籌謀，為起事不惜拚上性命，竟是這般結果麽？男人一聲長歎，氣息在空中顫抖。


  ??“閣下莫要太過掛懷。朝中既有肉食者，亦有純臣，王上不會不知，隻是求變之路需從長計議，心急隻會引得朝堂動蕩，得不償失。”


  ??“家主定會歸朝。”男人麵色陰沉，雙眼微微失神，“不日我便會回宥州，平定石洲叛軍。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不想再摻和，為君王守江山，才是武將所為。”


  ??“你看，我眼前便有一位純臣。”禦史中丞含笑說道，“閣下聽我一言，純臣亦要學這官場之道，不為害人，而為自保。野利老弟以後行事說話，也該多多思量。”


  ??“多謝禦史大人。就此別過，我該去辦家事了。”野利勇俯身拱手，隨即心中暗想：偃武啊偃武，你何時能不再胡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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