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改天換地（6）

  午後的日光照進庭院，院中幾隻白鴿啄食著地上散落的麥粒，不時傳來幾聲清脆的嘶鳴。一身粗衣的少年將頭探出敞窗，神色漠然地望著地上鴿子出神。


  ??“聽說，”麵容陰鬱的少年輕聲低語，“都城東門前，曾有一大群鷂鷹與烏鴉爭食腐肉，半月不散。你說是不是就像如此這般。”


  ??“你該吃飯了。”雙腿殘廢的人在木椅上前傾著上身，將一雙竹筷橫在碗沿兒，“今日特為你加了些肉糜。”


  ??“天天吃麵。”窗前的人回過頭看向木桌，“吃死我算了！”


  ??“連你兄長的話都不聽了麽？”沒藏廷木麵色沉靜，“關上窗子，過來，把麵吃掉。”


  ??“射隻烏鴉，做成炸醬麵。”沒藏衍柳眼神渙散地盯著碗中的吃食，“能嚐出人肉的味道麽？”


  ??“你還要胡言亂語到什麽時候！”沒藏廷木厲聲喊道，“這麽多天過去了還是這副模樣，要我一字一句地講給你聽是吧。家族已然傾覆，爹被叛軍所殺，沒藏氏十不存一，凡姓沒藏者皆被稱為奸黨。你我二人，再不是養尊處優的富貴公子，而是寄人籬下的喪家之犬……快，吃了！如此，才能活下去。”


  ??“我知道。”沒藏衍柳將一大口麵條噎進喉嚨，邊吃邊落淚，最後開始低聲抽泣，“我，我一直都知道——”他擦去臉上的鹹水，“老李，怎麽，還，不回來？”


  ??“老李在幫阿五大哥割麥。”沒藏廷木用手扶著額頭，輕聲歎息，“那件事了結以後，府上便為阿五在這村鎮置了片麥地。這在當時就像九牛身上拔了一毛，現下，你我卻全靠那田裏產下的麥子填腹。”


  ??“我當初就該直接在獵鷹穀殺了野利老頭！”


  ??“一切已成定局，沒藏家走到今天這步田地，絕非一人一事之過。”他側過身，緩緩轉動寬椅下的木輪，“想不想知道，都城內的一方是怎麽敗的？”


  ??“眼下已經如此了，提那些又有何用？”


  ??“你該清楚，我們麵對的是怎樣的一群人……”


  ??————


  ??亞仲抬起頭，從露天攤鋪處接過一摞烤餅，這是在路上充饑最劃算的吃食。都城中一如往昔，數月前那場戰事的痕跡就快被時間抹去，百姓們各自過活，王宮易主，就像千裏之外被風吹斷了一根竹竿。亞仲漫步於街市上，眺望著遠處的巷口眼中微微失神：落虹巷中的府邸已被查抄，那兒不會再走出任何人了……前方，一身白衣的中年男子行色匆匆，亞仲無意中瞥了一眼，並未記起此人是誰。他快行了幾步，走進幾天前曾光顧過的典當鋪。


  ??“前些日子，在這兒當了塊淵族製式的瑪瑙玉石。”臉上纏著白布的人望向麵前的掌櫃輕聲說道，“拿來，暮紅給你。”


  ??“才當了就想贖回去？天下沒有這樣的美事。要是真想要，原價一倍的暮紅拿去，懂麽？！”


  ??“你看——”他平伸出手臂，將五指緩緩攥攏，“這個，叫做拳頭。”


  ??“那又如何？”


  ??“如何？！”


  ??……


  ??一刻時後，亞仲拿了玉石走出鋪門。


  ??店鋪內傳來聲音嘶啞的謾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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