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改天換地（3）

  發福的男人走出赤炭居的二樓內間，去迎今日的客人。


  ??中年男子麵色疲憊，默然坐在了長桌的一角，他歪著頭看向麵前的酒杯，心頭倏地一動：看來這人早已打聽到了他的喜好，杯中盛著紅似琥珀的枸杞濃酒。


  ??“今日終於請到您這位貴客了。”男人撚著胡子喜笑顏開，“費聽先生別客氣呀。”


  ??“細封會長，在下哪是什麽貴客，”費聽花麻淡淡一笑，“在下幾年前還誆過您的暮紅，在這兒給您賠不是了。”


  ??“唉呀，無妨無妨。”細封未恣臉上的笑容舒展開來，“那些錢算不了什麽，今日，我隻是想——”


  ??“會長有事直說，”費聽舉杯喝了一口，“如今新王初登位，有太多事要忙了。”


  ??“唉，實不相瞞，”男人麵色愁苦，“犬子那時還小，曾當過一段時間沒藏奸黨的家臣，後來有一回傷得太重，便歸來了。那次之後，在下便與沒藏奸黨老死不相往來，對姓沒藏的也是深惡痛絕，恨不得把他們個個都千刀萬剮，恨不得……”


  ??“夠了——”費聽長舒了一口氣，“你是想問你兒子是否會受到牽連吧。放心，西都商會與朝廷關聯密切，現下正是要安撫人心穩定局勢的時候，你兒子的事不會深究的。”


  ??“眼下不追究，隻怕將來翻舊賬。”細封未恣收起臉上的笑容，低聲緩言。


  ??“在下與會長無甚冤仇，隻要細封家將來不胡作非為，翻舊賬這種事在下沒閑心去做。”費聽喝光了杯中略微發甜的杞酒，“還有，會長太看得起我了，費聽氏保不了誰，在下也隻是將分內之事做好罷了。”


  ??“那，怎麽能保呢？”


  ??“您既然如此說了，我替閣下指條明路，”費聽夾起盤中的一塊青鹽鹹瓜，“我聽說，令嬡替閣下打理各處商戶，為人精明強幹，而且，尚待字閨中。”


  ??此話出口，男人的麵容霎時緊繃起來，望向費聽的眼神複雜中透著一股陰冷。


  ??“閣下不要誤會，我有自己心裏的人。”費聽看到那人目光中的寒意漸漸散去，輕聲說道，“我記得幾年前，你為了給自己的兒子在西平軍中謀個小位，曾日日往監軍府遞暮紅。”


  ??“費聽先生這話是什麽意思？”


  ??“監軍大人年輕有為，與令嬡年紀相仿。”


  ??細封未恣聽罷皺起眉頭：“弑了偽王的拓跋諾？”


  ??“正是此人。”


  ??“高攀不起啊，他如今可是當朝的紅人啊……近日城裏還有傳言，馬上就要升都統軍了。”


  ??“朝廷下一步會以聯姻締結新的氏族關係，細封家亦列於其中，到時或是細封家的嫡係男子娶一位王族的女人，亦或是嫡係長女嫁一位姓拓跋的男人，你知道，此事無可違逆，而且……當年開國先王便在四十一歲時娶了十六歲的野利氏，我盡早告知於您，是想莫因此誤了閣下您的兒女。拓跋諾年紀相當，為人耿直，您若有心，在下可替您去言說。”


  ??“這算是，招安麽？”細封未恣慘然一笑。


  ??“我也無能為力。互為所用吧，您替朝廷賺錢做事，朝廷替您趟平道路，總之大家別撕破臉皮就好。”費聽抬眼看向麵前發福的男人，“我隻希望，規則之下尚有幾分人情存在。”即使這人情離了權勢和利益就會馬上消失，費聽花麻在心裏默默補全了下半句。


  ??“懂。”男人麵色陰沉，隨即喝下一大杯酒，“這位拓跋諾我見過幾回，”他長舒了一口氣，“希望她也能願意吧。”


  ??“閣下若是覺得人生淒苦，不妨想想數月前那些倒在都城東門上萬的兵丁。”費聽輕聲說道，“護城河裏都是他們的鮮血，而我們今日還能坐在這裏。聯姻的不止細封一家，若能因此避免不必要的戰事，婚姻事又算什麽。”費聽花麻嘴上說著，心中卻暗自發狠：若他敢把她指婚給別人，老子活剮了他！


  ??“我隻想他們能活得好。可現今卻不得不被卷進朝堂裏。”


  ??“這是幾年前的那筆暮紅，”費聽將一張五十萬的錢票平鋪在桌上，“現在還給你。若事成，閣下便是那位拓跋諾的嶽丈，到時，還要請您多幫幫他。”


  ??“幫他？怎麽幫法？”


  ??“高升未見得是好事，他這人性子太直，當個監軍的閑職還好，眼下這態勢，我隻怕他將來要在官場上吃虧，以後還請閣下多多幫扶。”


  ??“你……這算什麽？我怎麽覺得你這話——”


  ??“這些年，我見了很多人，說了很多話，做了很多事，”男子眼皮低垂，“現在想來都是虛妄，你說，人為何而活呢？”


  ??細封氏皺起眉頭，突然有些想要發笑，他從沒想過眼前這樣的人會說出如此的一番話，還是對一個隻見過幾次的人。


  ??“算了，我想你不會答。”男子說著站起身，“幾天後等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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