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改天換地（2）

  洛仁努力抬起腫脹的眼皮，青黑色的左眼這天終於透進了一絲光亮。


  ??爹走了，弟弟是沒藏府的家臣，自己幫了野利家，卻害了弟弟的主家……許多事一件又一件地湧來，很長時間他都難以消化眼下這樣的現實。這一切都是真的？爹就這樣沒了？眼前的人是我弟弟？走散的時候還那麽小，現在臉上卻掛著一道細長的傷疤，整個人透出一股狠戾的氣息……是在做夢吧，夢一醒，父親就會回來，弟弟臉上的傷疤也會不見……


  ??幾天前，洛仁開始對眼前的人說起這些年來的許多經曆，有些事他早已記不清，有些卻深深印刻在大腦的褶皺裏，回憶過往就像回溯一條迷霧重重的來路，卻能清晰地看到每一個岔口的路標。一直講到在西都城東門救護百姓，眼前的人突然忍受不住，幾拳下去打得洛仁滿臉淤腫。從這之後，他開始覺得眼下的一切有了真實感，開始覺得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弟弟，不論變成什麽模樣，始終都是他在這世上的親人。


  ??“吃飯！”亞仲把兩隻大碗摔在桌上，看向被他打得睜不開眼睛的兄長，“你還有得吃！我不知哪天就吃不到了！”


  ??“你什麽時候學會煮飯的？下回我來弄吧。”


  ??“算了，你這副德行，想來也做不好。”他歎了口氣，“這麽多年，照拂老爹逼出來的。”


  ??洛仁聽罷微微側過頭，輕聲低語：“這些年，你在沒藏府上做過些什麽，我不會再問了，以後我也不會再當野利氏的家臣。再說，我幫了他們那麽大的忙，他們應該不會不答應放我們走，或許一切都沒那麽嚴重，這都過了十幾天了，咱們兩個不都還好好在這兒麽？”


  ??“野利氏或許會放過別的沒藏家臣，我就別想了。”亞仲歪著頭，嘴角輕輕抽動，“姓野利的我殺過好幾個，那時候很多事都不懂，老爺讓殺，戴了麵具我就去幹，哈哈……咱們之所以現在還能在這兒，是因為府外的人隻知有金臉兒，卻不知金臉兒是誰。一旦查清是我，千刀萬剮都不嫌多！”


  ??“真到了那天，我會去和野利家主說，我什麽都不要，隻求保住你的性命。要是野利家還不肯饒過，”他的腦中閃過草原上一個牧場裏屠殺牧民的場景，而後咬著牙發狠，“那就一起死了算了！”


  ??“死？”他低著頭歎氣，“我一個人陪老爹就好，反正這些年，你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吃過飯的二人走向屋後的黃土墳熒，墳前依然是那日沒藏府的眼線拿來的祭品，食物大都腐敗難食，唯獨剩下一壇能喝的燒酒。


  ??“爹不會埋怨，我們和他搶酒喝吧。”亞仲輕聲說道。


  ??“應該不會。”


  ??……


  ??“你知不知道，這東西，”滿臉潮紅的亞仲迎著灑落下來的月光高舉起金色的麵具，“它最厭惡軟弱的人，一旦你怕了，它就不會幫你了。”


  ??“我這東西也是時靈時不靈啊。”洛仁緊攥著手中木杖，帶著醉意說道，“這裏麵到底有什麽呢？”


  ??“啊？”亞仲望向洛仁手中拐杖，突然皺起眉頭，“你說，你那根棍子，和我這金麵，或許，是同一種東西。”


  ??“什麽？是什麽東西？”


  ??“玄，印，器物。”


  ??“啊，哈哈……要是這麽說，你覺不覺得，這世上的那些大鐵錐，都是同樣的東西？”


  ??“哈哈哈……那麽大的玄印器物，誰能搬動啊！”


  ??“搬它幹什麽，就是要立在那兒的……”


  ??兩人分著喝光了一整壇的燒酒，至夜半，十幾天來一滴眼淚未落的兄弟二人，仿佛終於搭通了心與眼的橋梁，開始在墳前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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