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改天換地（1）

  朝陽金紅色的光驅散了清晨稀薄的白霧，半月形的湖泊中鋪滿亮眼的碎金，瘦弱的拓跋氏借著清冽的湖水洗淨臉麵，緩步走向庭院中央的青石弈盤，弈盤上黑白二子交錯縱橫，構成昨日未能解開的殘局。


  ??紅日暖融，晨露消退，男子眼觀著麵前的棋局，由手旁的棋笥中撚出一枚黑子，獨自思量著破解之法。


  ??“殿下，”身著青色紗衫的女子由竹屋中匆忙走出，臉上是尋常時見不到的淺笑，“您今日醒得太早了。”


  ??“棋局未解，心中難安啊。”他眉頭緊鎖著落下手中黑子，抬眼望向麵前的人，“自從那日得了消息，你便時時喜形於色。”男子目光幽遠深邃，“那位小老七，真的薨了麽？”


  ??“對，還有國丈沒藏循，那老賊也死了。”女子喜極而泣，“沒藏家害了我父母，我，不，我們報仇了。前天我還去野利府見了叔叔，他還不知道我活著……殿下為何——您心裏不歡喜麽？”


  ??“小老七曾害過我，可此事早已時過境遷；至於沒藏循我並不熟識，這兩人是生是死，與我無甚相幹。”拓跋燾手中又一枚黑子落下，“但你們就這樣除掉了這二人，各州效忠於王族和沒藏家的殘黨怕是不會罷休，早做防備吧，莫要再生戰事了。”


  ??“為殿下伸冤討逆，這是名正言順的事，他們難道不知麽？為何會反？”


  ??“狼子野心者，不在乎真相為何物，隻需要一個正當的理由。如今西都的局勢大變，此刻正是趁機謀利的好時機。熙熙攘攘皆為利驅馳，要止戰，名正言順還不夠，平撫人心貪欲才是正理——對了，消息傳來已過十日，現下我還能安穩地在此讀書、下棋，多謝了。”


  ??“殿下還有更多的事要做。”往利凝臉上的笑舒展開來，“不止眼前這方寸大的棋盤。”


  ??“你這話為何意？”他猛地抬起頭，長舒了一口氣，“此事不可……”


  ??“此事，在下亦難以左右……”


  ??天邊雲卷雲舒，不知覺間已近正午。明媚的日光由雲層的縫隙投射下來，湖泊與竹屋的更遠處，潺潺流淌的溪水旁，陡峭的山壁緩慢而堅定地向外旋轉，數年的光陰裏，第一次由外來者按動了山壁另一側的鷹刻石板。


  ??野利闔穀和得勝的眾人，緩步走向竹籬環繞的庭院。


  ??竹椅上男子抬起頭，一霎時相顧無言。


  ??一旁的女子慢慢移步，站在往利先生的身後。


  ??“西都無主，野利氏，野利闔穀、”“野利偃武”、“野利勇，”三人各呼己名，而後拱手拜伏於地，齊聲開言，“恭請殿下，入主王宮。”


  ??“西都無主，米擒氏，米擒恭、”“米擒欒，”老人與少年隨之拱手跪拜，“恭請殿下，入主王宮。”


  ??“西都無主，往利氏，往利合、”“往利凝，”賬房先生與女子輕聲緩言，“恭請殿下，入主王宮。”


  ??“西都無主，費聽氏，費聽花麻，”中年男子神色漠然，輕輕歎了口氣，“恭請殿下，入主王宮。”


  ??往利凝側過頭，看到獨自立在一旁的費聽花麻，輕輕移步，悄然站在了費聽的身後，男子看到身前堆疊在一起的影子，默默回過頭，兩人將在今後很長的時間內回想起此刻相視著的笑容。


  ??“你我之間並非君臣，以淵族禮節見。阿爾哈爾沁、”“阿爾哈珂察，”兩人俯身低頭，以右掌撫左胸，“願狼神保佑異族的新君主，入主王宮，而後早日踐行與我吐律於部之盟約。”


  ??“西都無主，房當氏，房當烈，”男人顯出無可奈何的神色，“在下已知那私生小兒所行之事，願歸順新王，恭請殿下，入主王宮。”


  ??拓跋燾撚著棋子的手懸在半空，起身看向眼前的人們。


  ??他自知，此事已然無可違逆。


  ??“這局棋還沒下完……”他長歎了一聲，手指鬆脫，黑子落在青石弈盤之上。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