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人心之算(6)
內城西門守軍較外城更加薄弱,但因已然戒備,雙方纏鬥了片刻,卻終究是螳臂當車,難阻其路。大軍由主幹道入城,路上的行人紛紛為其讓出一條通路,軍隊無心劫掠平民,火速向王城進發。
??尾隨著的亞仲看到未傷百姓的叛軍,忐忑的心中生出幾分寬慰,他悄悄走離了隊列奔向城南,城南的落虹巷中,有沒藏家的府邸。
??“快逃!”沒藏府主宅的一處偏門中,忽然奔出一位手執兵刃衣襟染血的武士家臣,那人看到亞仲,喘著粗氣聲音顫抖地低語,“打起來了!”
??“何人打起來了?”
??“府上的家臣。樹要倒了,人心也散了,我也自身難保,就此告辭了。”那人說罷拖著傷軀逃出了深巷。
??亞仲由偏門入得府中,隻見樓宇回廊之間,鮮血與死屍遍布。前方,上百個手執刀劍的府上家臣分為兩個陣營對峙,更前方大門敞開的正房內,十幾個武士家臣將坐在木輪寬椅上的沒藏廷木困在中堂,一旁的弟弟被兩把長刀交叉著抵在喉嚨上。
??亞仲解開臉上的白布,緩緩向著對峙的兩群武士走去。
??“停步!”一名家臣將尖刀貼在沒藏廷木的臉上,“莫向前走了。”
??“你們這些人,受恩於沒藏家多年,今番為何如此行事?!”亞仲雙目噴火,聲音發顫。
??“沒藏家有權有勢我們才來的。”正房中的那位家臣朗聲說道,“現今這野利氏的大軍就要攻進城了,這些年對野利家做的那些事,你也心知肚明,王城要是易主,免不了要拿沒藏家開刀,家臣們恐怕也難逃連坐。”
??“府上大門就開著,可以逃啊!”
??“逃?能逃到哪去?下半輩子豈不是要流亡著過活。”那人嘴角浮出一絲陰狠的笑容,“反正府上的東西我也搶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綁了這二位,去向野利家邀功請賞。”
??“快走吧。”雙腿殘廢的沒藏廷木低聲說道,“這世道便是如此,你能改變這世道麽?”
??“這世間不全是這些無恥的人。”亞仲說著掏出金色麵具戴在臉上——
??看不見的偉力仿佛遊絲般由麵部延伸至四肢百骸,他掏出貼身的折花短刀,整個身體突然知道了應該如何去做——
??便在此時,中堂裏沒藏廷木猛地轉動寬椅下的木輪,木椅帶著整個身體極快地向後退去,三把飛刀霎時脫手,兩把飛向沒藏衍柳身旁手執長刀的兩個武士,一把搠向適才講話的家臣。
??噴湧而出的鮮血伴著慘叫聲一起在半空中蔓延開來——
??亞仲緊握著折花刀衝向人群。
??————
??同一時刻,西都王城城門前。
??五千披甲執戈的禦圍內六班直禁衛質子軍截住去路,行門班、金槍班、銀槍班、弓箭班、殿前左班、殿前右班、內殿直班等二十四班禁衛兵此刻合諸一處,與眼前的西平叛軍對峙而立。
??“你們本是各大族選進宮中的質子,到了現在還要拚命麽?”拓跋諾催馬向前。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禁衛統領拔出腰間佩刀,“忠君報國,是在下的分內事。”
??“好!”拓跋諾高聲回應,“還有一件事,”他看向眼前的一眾禁衛軍,“拓跋旁支的人,出來,我不殺。”
??此話出口,十幾個行門班的士兵猶疑著放下手中武器,退步到一邊。
??禁衛兵們眼前的敵軍並未趁機發作,而是看著那十幾個王族旁支的人就此逃了出去。
??禁衛軍中忽然起了一陣竊竊私語聲,眾士兵拚死抵抗的決心顯然有了些許鬆動——
??“如今東門已經攻破,適才得的消息,野利家已入內城;眼下你們五千對我們三萬,仔細想想有沒有勝算。”拓跋諾語氣虔敬而溫和,“放下武器,可保活命。”
??“我們是細封家的,主家向來不摻和政事。”為數半百的士兵放下武器,“我們要走。”
??“諸位請——”
??“我們是米擒家的,主家和野利家……不用多說了吧。”
??“也請——”
??“我們是房當家的,請您給房當烈這狗日的向野利家主賠個不是,不,房當烈和我們房當氏沒有關係,讓我們走,我明天就讓家主把他逐出家門……”
??“請——”
??“我們是……”
??……
??五千禁衛質子軍,就此嘩變。
??西平大軍,再入王城。
??————
??刺、紮、斬、劈、掃、撩、推、割,折花刀刃所及之處,留下遍地的鮮血和殘肢,金色麵具上掛滿腥甜的紅漿,亞仲仿佛一隻發狂的野獸左衝右撞;前方的中堂內,沒藏衍柳顫抖著雙臂握著一把尖刀,擋在木椅上的哥哥身前;沒藏廷木數把飛刀脫手而出,精準地搠進數個武士的腦袋和脖頸中——
??“來幫金臉兒了!”府邸中突然闖進了百餘個手執武器的百姓,為首的一人撓著後腰上的人麵燙痕劃開了一個武士的喉嚨,上百個人身上的人麵燙痕位置各異,但皆把手中的刀劍對準那些謀反的家臣武士。
??殺伐之聲衝天而起,黨項大族的宅邸化作了互相屠戮的戰場,一眾淵人祭司的後裔此刻幫著黨項大族屠殺著他們的家臣。
??“我們勝了。”亞仲從最後一個敵人的胸膛拔出短刀,回頭看向另外的兩位,“走吧,該逃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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