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人心之算（3）

  西都城外西北三十裏，西郊大營。


  ??中軍大帳中，身披魚鱗細甲的魁梧男人緊攥著腰畔劍柄，焦躁地來回踱步。男人上首不遠處，略微發福的都統軍端坐在營帳的主位上，不時端起麵前案上的瓷杯，將些專貢於王宮的樸卡酒倒進嘴裏。


  ??“沒藏老弟，歇歇吧，你這走來走去，轉得我腦子都暈了。”都統軍拓跋息夾起麵前盤中的一塊鹿肉，“起不了多大風浪的。”


  ??“大人，現在可不是宴飲的時候。”沒藏賀停步望向統軍身後帳壁上的西都城城防總圖，“居安思危才能長治，這場叛亂就是教訓，希望房當大哥那邊能平息了叛軍，如此就不需要咱們出動了。”


  ??“什麽他媽的房當大哥，臭雜碎！”拓跋息說著摸了摸脖頸上的傷疤，“你什麽時候認他當大哥了？”


  ??男人自知脫口而出的話惹惱了這位靠血統上位的統軍，於是沉默著不再言語。幾年前軍中將領會武，沒人敢開罪這位當今王上的三舅，比武時全都佯裝敗退，唯獨房當烈敢動真章，隻對了三四合便使其敗下陣來。拓跋息自覺在眾軍麵前失了顏麵，兩人由此結下梁子。他全不知，武士對戰之時全力以赴，才是對彼此最好的尊重。


  ??“小諾子！”坐在主位的拓跋息高聲叫喊，一位重鎧披身的精壯男人隨即走進帳中。


  ??“小諾子，你這鹿肉還不錯！哈哈哈……”


  ??“是麽？大人若愛吃，改日我再給您拿。”拓跋諾拱手低頭，眼珠在暗處微微轉動。


  ??“坐下吧，和沒藏老弟說說話。”拓跋息說著喝下一杯酒，“他總在那兒杞人憂天。”


  ??“是。”拓跋諾說著做出一副隨意的模樣，挑了下首的一個位置坐了。


  ??“小諾，”沒藏賀望向眼前這位年輕的監軍，“我怎麽覺得你今天不太對。”


  ??“啊，往常都是演武。”渾身緊繃的拓跋諾憋出一個笑容，“今番這是第一次要麵對真正的叛軍啊。”


  ??“沒事。”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要是真需要咱們出兵，跟在你沒藏大哥身後，保你不會丟命。”


  ??拓跋諾低下頭，心中忽然酸軟了一瞬：弄死這老拓跋息我倒沒什麽歉疚，你沒藏賀不要對我太好，莫讓我手軟誤了五殿下的大計。


  ??“報——”帳外傳來一聲高喊，“董大人來了！”


  ??“快請進來！”沒藏賀高聲回應。


  ??“十萬火急，十萬火急——”老內官董連海滿頭大汗，急匆匆走入營帳，“都統軍拓跋息、副統軍沒藏賀接陛下口諭：統領西平軍，馳援都城。”


  ??“領旨！”帳中三位男人拱手跪地，齊聲說道。


  ??“馬上起兵，火速奔向西都，越快越好。”老內官說著從袖口掏出一半虎符——


  ??拓跋諾抬起頭，目光猶如餓狼望向獵物一般盯著老閹人手上的虎符，他看著拓跋息伸出右手，忽然無來由地聞到一股腥甜的氣息——


  ??對不起了，沒藏大哥！

  ??他猛地抽出腰間的兩把匕首，一把擲向老閹人，一把刺向沒藏賀的脖頸——


  ??在那一瞬間，同時發生了四件事——


  ??老內官伸出右手格擋利器，匕首刺進掌心。


  ??吃了下毒的鹿肉的拓跋息忽然發作，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沒藏賀伸手抓住刺向脖頸的匕首，手中鮮血淋漓。


  ??一半虎符摔落在地上，拓跋諾鬆開匕首猛地向前撲去，將其一把攥住。


  ??“小子，我就知道你今天不對！你還嫩了點！”沒藏賀扔掉沾血的匕首。


  ??“來人，監軍大人要殺我！”驚出一身冷汗的老內官高聲叫喊。


  ??“沒藏大哥，當真對不住！”拓跋諾緊握虎符閃到一邊，眼眶裏已含滿淚水。


  ??“對不住？你先想想怎麽保全自己吧！”沒藏賀拔出腰間長劍，正欲上前，忽然眼前一陣恍惚——


  ??“刀上我塗了劇毒。”拓跋諾帶著哭腔低語，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地上的拓跋息不省人事，剩下的兩人麵色發紫，拚著最後的氣力想要捉住眼前的叛徒——


  ??片刻後，營帳中，躺下了三個完全耗盡了生命的死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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