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人心之算（1）

  夜色深沉，幾萬軍中負贍踏著遍地的屍骨充溢在都城東門前，幾百隻火把交雜其間。手無寸鐵的雜役們未受正軍之訓，火光掩映下，城門前一副熙熙攘攘的紛亂景象——大多數的人隻是被告知有賞錢可領，便不明所以地出了城，等到瞧見了對麵陣列森嚴的大軍方陣，卻早被自家手執武器的兵丁們圈圍起來，難以退走脫身。老內官早在人海中安放了數個拿了暮紅的說客喬裝成雜役的模樣，以言語陳說對麵敵軍窮凶極惡的行徑：“你看腳下這些人，全是他們殺的啊！”“要是讓這些人進了城，就該殺城裏的百姓了！”“大家要是把這些人擋住了，個個就都是英雄，朝廷論功行賞，好處那就不用我多說了……”諸如此類的話語在人群中漸漸蔓延開來，城門前的百姓由開始的不明所以最終被煽動得同仇敵愾，憤怒地望向對麵那些被描繪得毫無人性的叛軍。


  ??“這麽無恥的手段都用得出啊。”騎兵方陣前，哈爾沁扯著韁繩向前觀瞧，“我們淵人雖說會劫掠，但這麽龜縮著讓這些平民來擋，狼神不會接納這等懦夫的靈魂。”


  ??“哈爾沁先生見笑了。”野利闔穀將沾血的長劍入鞘，而後一聲長歎，“這不會是那位主將的手段，必然出自王城裏那位私生小兒，這小兒竟如此知我。”


  ??“野利家主，現下何如？”哈爾沁側過頭問道。


  ??“應該不會太久，請哈爾沁先生隨老朽等上一等吧。”


  ??“野利家主，莫太愚了，此番已死了太多的人，若最後換不來一個勝利的結果，這些人的犧牲毫無意義。”


  ??“老朽今天殺過的人，比前半生加起來都要多得多。”野利闔穀望向前方遍地的屍骸，“可是，那些人，是兵，是兵就是阻擋我們的敵人，殺千百個，我也不會心軟；可眼前的這些人，是民，我野利闔穀，不會把刀劍對準這些百姓。”


  ??前方，蕭隱虎策馬歸來，向著哈爾沁附耳低語。


  ??“這些人受了鼓動，還要殺你呢。野利家主啊，還要等麽？”


  ??“等。”夜風吹起老者頭上的白發，“他們要殺我，我不能殺他們，即使他們再愚昧、再無知、再是非不分，這世間大多是這樣的人，殺不盡的，要教化，要讓他們懂得這世上的道理。”


  ??“成王敗寇，曆史永遠由勝利者書寫，城裏的人今日若以此法取勝，家主以為這等無恥的手段會出現在後世的史冊裏麽？即使出現恐怕也會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守城的主將身上。我知道您在等西平軍中的那步棋發揮效用，可若城內遲遲不去求援，糧草一旦耗光，起事垂敗，我們這些淵人就要在這異國給你們野利家陪葬，我最多陪家主等到明天早上，天一亮，我會帶領騎兵衝進城去，逼得他們不得不去調動援軍。”


  ??“不傷平民百姓，是最初定盟時的條件！”野利闔穀麵容緊繃。


  ??“戰爭中死傷難免，你野利家主永遠都是正人君子，那就讓我們這些淵人扮演惡人吧。百姓沒受過軍中訓練，一衝就會散的，可能會死幾百人，或者幾千人，上萬亦有可能，淵族騎兵會踏著這些人的屍骸，幫我們的盟友取得勝利，即使你們黨項人在後世的史書裏把我吐律於部罵做背盟的叛徒，我哈爾沁也不會在意，我要為整個部族考慮。”


  ??“更多糧草會從黑水城運來，請盟友多等些時間，你們不憐惜這些平民的性命，還請賣老朽這個麵子……”


  ??“家主啊家主……罷了，先度過今夜再說吧。”


  ??深夜裏冷風驟起，城池前軍民對峙，百姓的生死和戰局的成敗，全係在城裏城外的幾個人的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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