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軍民之隔(5)
夕陽西垂,暮色蒼茫。護城河水已被鮮血染得深紅,放眼望去地上盡是殘破的旌旗和兵馬的屍體,濃重的血腥氣味引得鷂鷹在低空中盤旋。河流東側,黑旗與藍旗交錯陳列,騎兵與步兵分陣而立;河西城門外,阻攔戰馬的鹿角木一層又一層地堆在一起,還剩六成的戍衛軍已盡數退至外城內。滿臉灰塵與血漬的房當烈拄著長槍,平伸出鮮血淋漓的右臂,任身旁的兵醫包紮著傷口。
??“為今之計,隻有向西郊大營那狗日的拓跋息求援了。”房當烈轉頭看向身旁的副將,歎著氣說道,“老子最看不慣那人,仗著自己的血統,一副趾高氣昂的王族做派,媽的他拓跋氏的王位是我們這些武將拚死拚活保下的,房當氏祖上,個個英烈——”右臂的傷口傳來一陣劇痛,他咬著牙喘出一口粗氣,“呼——西平軍不是我能調動得了的,你快去王城告知陛下,一定記得說,敵軍有上萬的淵族騎兵——真是他媽的見了鬼了。”
??“遵命。將軍,您,您不要緊吧。”
??“我無妨,快去!”
??房當烈倚著長槍站起身來,透過鹿角木的縫隙望向城外,心中疑竇陡然而生:有淵族騎兵加上步兵和弩手,完全可以在城外把我們全部殲滅,可為什麽打鬥時像是處處留有餘地,還給了我等封堵城門的機會,他們不知道三十裏外的西郊大營就駐紮著可以馳援的西平軍麽?援軍一到,即使有淵人相助,勝負也很難說啊——為何如此?為何呢——不行!“快!快去,”他回頭望向一個年輕的步卒,“把你沒藏大哥叫回來,今日這野利老頭陰招兒不斷,不能就這麽草率決定!跑著去!”
??“將軍你看——”步卒回頭,用手一指,“回來了啊。”
??房當烈向後觀瞧,內城城門處,適才離去的副將緩步而行,一位麵皮白淨、身材臃腫的半老閹人緊隨其後,他認出那是王上身邊的內官董連海。
??“房當將軍,陛下有旨——”半老閹人行至房當烈身前,操著陰柔沙啞的嗓音開言說道。
??一眾士兵隨主將跪伏於地。
??“陛下先要咱家叮囑您,這是用陛下身上的衣料寫就的,將軍您無論如何都要遵從。”
??“這是哪裏的話,為王族盡忠是臣的本分。”跪在地上的房當烈心中忐忑之極:嫌這都城沒守好?要取我的命麽?
??“房當將軍接旨:孤深知,野利家,一向以忠孝仁義自居,故而,額——”他忽然頓了頓,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將軍還是起來自己看吧。”
??房當烈起身接過字跡未幹的絲料,默默看著,猛然間皺起了眉頭,他仿佛看到了比遭遇淵族騎兵還要讓人難以置信之事,“這,這當真是王上的旨意?!”
??“將軍既已接旨,便當遵從。”
??“這不是——”房當烈一口稠血吐在地上,適才搏命的廝殺沒有讓他吐血而眼前的這道旨意卻讓他急火攻心鮮血上湧,“這不是要後人戳我房當氏的脊梁骨麽?!你們直接斬了我算了!老子不從!”
??“由不得你了!沒藏覆!”老閹人用尖細的聲音高喊。
??房當烈身旁的副將掏出早備好的繩索極快地將其捆住,房當烈右臂負傷,難以掙脫。
??“將軍,對不住了,在下覬覦您的位置很久了,此刻正是好機會。”他掏出匕首抵在房當烈的喉嚨處,逼得身後主將的親信無人敢上前。
??……
??兩個時辰後,鹿角木被挪開,由城門處,緩緩走出了一眾手無寸鐵的軍中負贍(注釋)。
??“孤深知,野利家,一向以忠孝仁義自居,故而可以軍中七萬負贍擋隔於城前,以平民拒敵軍,野利家自稱忠義之師,必不忍殘殺百姓而入城,則其軍,不攻而自破也……”
??注釋:負贍,北宋時期,西夏軍中的隨軍雜役。西夏軍製規定,每一正軍配有一名隨軍雜役,稱“負贍”,在此小說中可當做沒有戰力的雜役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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