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飲馬界河(2)
“韋州以西數州土地已劃歸鄰國,宥州殘軍,化零為整尚需時日。”須發皆白的野利闔穀俯瞰著沙盤上的邊境各地,頭上再找不出一根烏絲,“戰事方止,時機已至。此時起事,野利家與五王子所起之軍,便為伸冤討逆的忠義之師,並非趁國戰之機犯上作亂的叛軍。野利勇,快去地下教場,重新整兵吧。”
??“野利家才稍稍恢複了些損傷的元氣。”鎧甲披身的短須男人低聲說道,“老爺,不再等等麽?”
??“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瘦削的老者抬起頭,“時不我待,我野利家元氣雖傷,但黑水城中民心可用民力可恃,老朽要死也要死在戰場上,不想垂老於病榻中,你且去吧。”
??“是。”野利勇拱手拜別,回身離去。
??“前日飛鴿傳信,哈珂察與其兄長哈爾沁已踏足河西,盟友的騎兵也會分次而至。往利先生,派人去盯著這些淵人,若他等不顧所約,禍害我易禹國百姓,則盟約當即廢止。”
??“老爺信不過麽?”
??“盟友以利益聯結,世人皆把眼前利擺在身後事的前麵,世間最難斷的便是人心。派人前去,隻說是來迎接盟友,莫提監看一事。”
??“明白。”往利氏低聲答道,“老爺還有何吩咐?”
??“所起之師,不可打野利氏旗號,我等氏族,不可僭越,讓匠人們將黃旗染黑,白漆書‘拓跋’二字。此外,起事將近時,使府上文人於都城散布流言,以陳私生王殺兄謀位之手段,窮苦百姓受欺壓已久,怒火點燃隻差一枚引信,罵聲四起,朝廷聲名狼藉,則我野利家所行之事,便名正而言順。”
??“是,老爺。”中年男人低下頭,臉上的笑意若隱若現。
??“最後一件事。”野利闔穀長舒了一口氣,“告訴費聽,時機到了。”
??————
??三天後,黑水城郊,杉樹林外露天酒肆。
??春寒料峭,細風輕拂。木桌旁男子低頭飲酒,頭戴帷帽的青衫女子珊珊來遲。
??“五日後的正午,拓跋諾會喬裝來此酒肆,你可將兩個酒杯擺在左手旁,他若見此便會說:‘君子不爭’,你可答:‘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而後,便可引他去見那一位。”
??“好,我記下了。”帷帽下傳來輕柔的話語聲,“你有幾成把握?”
??“這位監軍秉性耿直,我應該不會看錯,”費聽花麻微微側過頭,“七成吧——那一位應允了麽?”
??“要這位應允當說客?”女子輕輕搖頭,“要不是這位拓跋諾,別人他連見都不會見的。此事與他講了,他說想看看故人的孩子如今是什麽模樣,氏族所謀之事,在他眼裏全是細枝末節。”
??“不能再勸勸麽?”
??“你是真不了解這一位啊。”她抬手將肩頭吹起的長發捋順,輕聲緩言,“這一位雖說身子單薄,待人也頗為謙和,但若他認準的事,當真有種不死不休的氣魄——你隻需與他下一局棋,便會明白。強勸毫無用處,在他麵前,隻陳實情便可,這一位心中自有計較。他說過,氏族所圖,也不會全然不理,若能因此少傷人命,則此事便可為。”
??“好吧。這一位的心中有蒼生,但願將來能當一位好君主。”費聽說著將一隻白釉酒壺擺在木桌上,“此物名為九曲鴛鴦壺,轉動壺嘴,可倒出兩種不同的酒漿。若事談得成,便相安無事,飲酒相慶;若不成,那便請拓跋諾喝這隔層中的酒水。”
??“非要如此麽?”青衫女子蹙著眉頭,輕聲問道。
??“若能萬無一失,那就不要孤注一擲。”費聽花麻望向眼前的人,“現下有七成的把握,而這東西便是為那餘下的三成準備的。如此即便不成,青山依舊在,不怕沒柴燒。”
??“我聽說,前幾年你淘來的一批暮紅,都用來——”女子低聲細語,“兄長莫要放在心上,戰事無人可以預料。”
??“無妨。”費聽輕聲笑道,“救濟百姓是正途,若用做戰資軍費免不了要害人性命,這是為我費聽家後輩積德行善,此乃我心所願,又怎會計較。還有,今番還要多謝你。”
??“謝我?謝我什麽?”
??“你身上這件衣衫是我幾年前給你買下的,今日你穿了來見我,我心中便歡喜得緊。”
??白絹下女子的臉上微微泛紅:“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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