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長路漫漫(5)
“巴魯!如何?”
??“不礙事,擦破點皮。”他看著右臂被羽箭劃出的一道細長血痕,定然道。“現在咱們像孫子一樣任人宰割。想要走,再簡單不過。”他拔出洛仁身旁插入土中的黑色箭簇,回身仰望。“隻要幹死山上那個紅衣服的鳥人!”
??洛仁癱坐在地上,他身邊已有數人身中羽箭,一個婦人被箭簇貫穿了前胸,腥甜的鮮血混合黃土的氣味,他又想起了吃死人肉的那個時候。
??“風向不對。”幾個未中箭的獵手圍了上去,看向巴魯。“箭到了山頂,勁道也全都沒了。”
??“野利老頭正和那人說話。”他手中緊攥著箭頭被鍛造成鷹嘴形狀的黑色羽箭,臉上的皮肉緊繃在一起,望著前方高山,眼中精光四射,透出一股凶狠,與尋常時那個喜愛說笑的漢子判若兩人。“等風向一變,老子就把這支箭用長弓還給那個鳥人!”
??“時局變了,闔穀叔。睡王垂涎我沒藏奶奶的美貌,如今我沒藏家才是易禹國真正的主人!我不會屠殺我自己的同胞,闔穀叔,你隻要遣散你府上的那些雜碎,任用我們黨項族的人,您今日便可通行,否則,鷹嘯箭可不長眼睛!”
??“衍柳小兒,老朽並非三四歲的小童,沒藏家怎可能輕易放過我野利氏。還有。”那老者忽然狂笑不止。“垂涎沒藏氏的美貌? 那叫做私通!”
??“既然如此,那就沒——”刺眼的日光下,一支黑色羽箭如流光般搠向山頂的紅袍男子,那人未及反應,眼看著便要穿胸而過。電光火石間,由那男子身後猛然閃出一個身材矮小持著長刀的人,那人手起刀落,砍下了飛來的箭簇,刹那間搶過身旁弓手的長弓,引弓開箭,激射而出。
??“操!礙事的小雜種!”巴魯罵過這一句,霎時回搠的羽箭猛地由右臂貫穿而入,淋漓的飛血噴濺而出,隨即成百上千的羽箭又一次在空中劃過弧線。
??“巴魯!”洛仁高聲喊道。
??鮮血順著羽箭箭杆不住滴淌,紅臉的漢子趔趄欲倒。他回身同洛仁一般癱坐在地上,忽然間癲狂地大笑:“哈哈,這小個子夠狠!真對老子的胃口!小子,今天咱們可能都要死在這兒了,怕不怕?”
??“我早就該死在淵約國的,怕什麽。”他攥緊手中拐杖,看著半支紮進大腿的羽箭,慘然一笑。
??“有沒有獵手!殺了那個紅袍的人!”巴魯聲若洪鍾般喊道。“我他媽拿不起弓了,右手的血快流幹了!”
??山頂之上,矮小的持刀人站在紅袍男子的身邊,那人一身黑色勁裝束身,臉上竟戴了一隻圓潤的鎏金麵具,像極了淵族祭典時狼頭怪身邊的金麵人。半空中烈日高懸,金麵具燦然生光。
??“野利老兒,給臉不要!”紅袍男子高喊。“我會先殺光草原蠻子,再殺光你異族的家臣,最後殺你!”
??“混蛋!先殺了老朽!”
??十幾個武士組成的圓形人牆陣列為老者遮擋了幾番的箭雨,那些武士即使身中箭簇,依然持劍疾斬格擋。
??山頂上矮小的金麵人又一次搭箭挽弓,眾人尚未看清,羽箭已破風而來,直搠向那老者的頭頂,眼看著已然避閃不過,一名武士猛地躍起,以自己的身軀擋住了射來的羽箭,一聲劃破血肉的悶響,黑鐵箭尖衝破皮甲貫穿了前胸。
??幾百名弓手隨即滿挽長弓,隻等一聲令下。
??山底之下,身插羽箭的眾人或癱在地上苟延殘喘,或已然死去,淋漓的鮮血淌入黃土之中,幾個老者的家臣手持著長刀或利劍圍在一起,南原的書生、淵族的獵手、黨項的仆人,家臣們並肩而立,望著兩側高山上的弓手,隻待發作。
??“已經死了很多了,再來一次,恐怕咱倆都得交待在這兒。”巴魯扯過腰間的酒囊,狠狠地灌了下去。“痛快!終究還是逃不了啊,妻兒父母啊,我等會就去找你們。媽的!”幾口下去酒囊已經見底。
??“不!巴魯。”洛仁強撐起不斷淌血的身軀,站立起來,向前行去。“我不會再讓身邊的人死了!不會!拐杖,拐杖一定會再幫我的。一定會的!”
??“來呀!”他手握木杖,起身歇斯底裏地高喊,驚雷般的兩個字的回聲在山穀中久久不散。他的腦中忽然浮現出在草原的溪流旁枕著拐杖快要死去時的情景,茫茫天地之間,自己是如此渺小,若在那時就此死去,也隻不過是在這世上少了一個活人,多添一具屍骨。如今我隻想繼續走下去,為何又要被這世界如此捉弄!他的腳下流了一地鮮紅的稠血,神誌已然不清,高山之上,隨時便有千百支羽箭疾射而來。
??木杖終於又一次劇烈地顫抖,然而卻在緊握的右手掌中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再不是杖中的能量化進身體,而是自身內在的氣力不斷地被填入木杖之中,洛仁的整個右臂灼熱得仿佛要燃燒起來,顫抖的木杖已然難以把握。“啊!”山穀裏傳來如野獸般地嘶嚎。半空之中,五個約半丈有餘的黃色光斑圍繞洛仁的手中拐杖疾速地旋轉,黑色羽箭呼嘯著劃過天際,光斑霎時在中心的拐杖處匯聚,刹那間於木杖的兩端激射出一張帶著脈絡紋理的黃色光網,黑鐵箭尖在光網之上撞出一道道金色光斑,成百上千支箭簇被彈射出去,黃土飛揚的山穀,滿眼盡是耀目的金光,洛仁看著眼前的神跡,陡然間倒在大地之上。
??這次,是我自己身上的力量。他仰麵看著黃色薄紗般的光網,猛然間淚如泉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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