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鳳鐲舍利
正德十三年,正月十一日,江夏伯與敵國權貴有書信往來,因此滿門被捉拿。就連遠在邊疆的夏六也被緊急從邊疆押送回京。
與江夏伯私交甚密的建安侯闔府上下,也被關押。隻是比起江夏伯府滿門背關押進死牢來說,建安侯府要幸運得多,隻是被關在建安侯府中,這裏麵應當有雲安伯府的蹤影。
齊帝派了大批禦林軍看守他們。
緊接著,正德十三年,正月十二日午時,入獄一日不到的江夏伯滿門,在京都中心,被斬首,男女老幼,乃至夏五才出生五個月的兒子,尚在繈褓中的兒子,也被斬於台上。
血光衝天而起,到了傍晚,中心那一片天空上,都是化不開的紅色血雲。
原本大齊的刑法,沒有那麽不盡人意,以往,哪怕是抄家滅族,也會放過十二歲以下的男童和女眷的。
最殘酷也不過是將男童送往邊疆,將女眷,充為軍~妓!
而大多數情況下,隻會將男童充為奴隸,女眷貶為妓子。
像這次這種,將所有人都斬首示眾的情況,一般是不會存在的,可是這一次,齊帝偏偏這般做了。
左不過三點原因。
其一,王世寧和公孫鬆幾人接連遇害,找不到絲毫蛛絲馬跡,讓齊帝心中升起了強烈的危機感。這個時候,寧可錯殺一萬,也不放過一人!
其二,也是因為王世寧公孫鬆幾人遇害,是在大周與大齊的附庸國在京期間,這讓齊帝顏麵盡失,需要鮮血來平息怒火,而江夏伯府正好撞上來了。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齊帝想要用江夏伯闔府的血液,來震懾動手的人,同時,也讓諸國看到他的鐵血手腕!可能還有著釣出幕後人的意思。
除了這三點,齊帝一直以來,都忌憚六大世家的權利,雖然大齊的中央集權,已經到達了所有國家的頂端。但是,在他心中,對於掌握了大齊百分之四十權利的六大世家,十分不喜。
可是,他又明白,大齊想要安穩,又不得不依靠世家。
如此,趁這次難得的機會,他就斬殺一府,關押一府來鎮壓世家的“野心”!
而這後麵,自然前不久推波助瀾之人,而雲六娘,這推波助瀾之人,自然就是最近連遭打擊的太子殿下!
馬車軲轆轆的聲音不斷響起,昨日因為雲六娘昏迷,雲孝林特意在茲伽寺多停留了一天。
當然,這隻是表麵意思,恐怕這深層次的含義,不過是想遠離京中的風波。
目前看來,建安侯府應該不會有事,齊帝隻要還沒有過於昏庸,就不會在這個時候把建安侯府給斬了。
如果真那麽做了,恐怕這大齊江山,很快就要傾塌了。
可是……
雲六娘坐在寬敞的馬車中,看著麵前的棋盤,麵色冷凝地下了一枚黑子。
棋局之上,遍布殺局,隻要懂棋的人看一眼,就能明白此時棋盤上詭譎的形式。
看似黑棋一方占據上風,白棋一方處於劣勢,可是這白棋密布的殺局,卻已經讓黑棋寸步難行。
哪怕他放過建安侯府,這大齊江山,也將亡了!
這輛馬車十分寬敞,甚至還有供人休息的床榻,她和三個丫鬟坐在裏麵,也沒有一絲擁擠。
紅娘被她派出去了,這個時候,也沒人會留意她身邊的丫鬟。
至於這馬車,是老祖宗特意讓人送來的,擔心她身子不好,路上受不了顛簸之苦。
就連薑氏乘坐的馬車,也沒有她的好。
上車時,薑氏還想拿孝道壓她,可是她卻看也不看她一眼,就上了馬車。
如果是從前,雲孝林可能還會幫著她,可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沒有多餘的心事放在後宅。更何況,魏氏的事兒,他還沒有放下。
“小姐,你手上的鐲子,真好看,我怎麽都沒見過小姐戴呢?”鈴蘭看著雲六娘左手手腕上的玉鐲,有些疑惑地問道。
雲六娘的首飾,都是她在保管,她還真的沒有看到過那個手鐲。
雲六娘聞言,身體僵了僵,然後垂眸看著手上的鐲子。
那是鳳血鐲,由罕見的鳳血石雕刻而成,而這鳳血鐲,裏麵的紅色均勻,應當是用極其純淨的一塊鳳血石雕刻而成,其價值,難以想象。
這個鐲子,今天早上她醒來的時候,就在她的手上了,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誰的。
理智告訴她,這個時候,她應該將這手鐲取下來。可是到現在,它依舊在她的手腕上。
雲六娘垂著的眸子微微一閃,右手撫上那鐲子,思緒放遠,不知想到了什麽,臉有些泛紅。
嘉蘭敏感細心,察覺到了雲六娘的不對勁兒當即說道:“這手鐲,看起來就價值不菲,應當是宮中賞賜的,小姐之前定是瞧著好看,才偷偷拿著。”
齊帝那一次除了賞賜流光紗外,還有不少首飾。
鈴蘭聽了嘉蘭的話,噘嘴:“什麽叫偷偷的……”
“如果你看到這麽好看的手鐲,定不會讓小姐戴,一定會讓小姐穿與之相配的衣服,那般,豈不麻煩。”
“……”
鈴蘭語噎,嘉蘭果然了解她。
她盯著雲六娘手上的鐲子看了一眼,就不說話了。
雖然小姐今日穿的衣服已經很好看了,可是總覺得被那鳳血鐲給壓了下去,如果可以,她定然得找能夠相得益彰的衣服,不能讓小姐受委屈呀。
窗外的馬蹄聲響起,讓雲六娘渾身一震。
“六妹妹。”雲忠風的聲音在外麵響起,雲六娘麵色平靜,似乎對雲忠風找她說話,沒有什麽意外。
“二哥,找六娘有何事?”說完,也不避諱,直接讓梅妝打了簾子。
雲六娘抬頭看去,就看到了雲忠風端坐在馬上,錦衣風流,麵容英俊。繼承了雲孝林的優良基因,他也算是一個美男子。
聽說在京都,也有不少女子渴望能夠嫁給他。
而如今他已然及冠,婚事卻還沒有定下來。與雲忠棋不同,他之所以還沒有婚配,不過是他自己在權衡利弊。
妻子之於他,比暖床更重要的作用就是,利益。
在京都權貴之中,婚姻對於他們來說,從來就不是簡單的兩情相悅。
這種事兒,必須得權衡利弊才行。
雲忠風目光似乎在梅妝臉上劃過,隨即就落在了雲六娘冰冷的麵容上。
微微一愣。
從前雲六娘雖然有些清冷,可是說到底,還有女子的溫婉在裏麵,但是這會兒,在他看來,麵前這個少女仿佛沒有了情感,更是多了幾分與年齡不同的殺伐果斷。
他心中一驚,那種在莊子上看見她的奇怪感受,再次浮現了出來,那種邪門兒的感受,讓他心中升起了不祥的感覺。
可是隨即想到麵前這個少女,不過是尚未及笄的普通少女,最多是比平常女子多了幾分小聰明,不足為慮。
想到這裏,他就開口說道:“聽聞昨天一早,六妹妹就因為聽到……京中的事兒,被嚇暈了。如今看六妹妹的麵色,二哥也就放心了。”
他滿臉關切,就連眼神,也透露出了溫和。
雲六娘右手緊緊握著,突然又想起昨晚那句,“這麽好看的手,如果就下了傷痕,豈不可惜”,頓時就鬆開了。
心中因為想起那人的這句話,反而平靜了下來。
甚至,麵容上還出現了淺淺的笑容:“六娘多謝二哥哥關心,六娘已經沒事兒了。”
雲忠風看著她麵上的笑容,似笑非笑地道:“那樣就好,建安侯府不會有事兒,所以六妹妹好好休息吧,還有一個時辰,就到京都了。”
說完,就打馬離開,寒風掀起他藍色的衣袍,劃過她的麵頰,留下一絲酥麻的感覺,可是酥麻過後,就隻剩下刺骨的冰冷。
雲六娘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目光中隱藏著針芒。
原來他那天的話,是這個意思,如今想來,其中的惡意簡直是昭昭。
放下簾子,她的麵色就徹底冷了下來。幾人看到雲六娘心情不好,也不說話。
梅妝替雲六娘泡茶,鈴蘭在床榻上整理著衣服,嘉蘭則看著火爐,裏麵有兩個烤土豆。
馬車內一片靜謐,偶爾傳出雲六娘落子的聲音,淩厲肅殺。
“小姐,這個你要不戴在身上吧,好歹也是佛門開光的東西。”鈴蘭打破沉默,將一顆紅色的珠子遞到雲六娘麵前。
雲六娘轉頭看了一眼那顆珠子,沉默著不說話。
那是離開茲伽寺時,勿遠送給她的,說她放了勿語一命,以此作為謝禮。
還說勿語武功被廢,是他應該承受的因果,怪不到她的身上。
雲六娘很想告訴他,勿語不是她放的,她也沒有廢他的武功。可是最後,她還是沉默地接過了那顆珠子。她沒有忘記,這個心思純淨的小和尚,對她的用處。
別人隻當那是普通的佛珠,可是雲六娘卻知道,那恐怕是舍利子。
高僧火化後所得的舍利子,對於任何一個寺廟來說,都是極其珍貴的東西。
嘉蘭見雲六娘又走神了,當即解圍:“這顆珠子實在是好看,勿遠師父說可以保佑小姐不受厲鬼擾夢,想來也是極好之物。回去奴婢就替小姐串起來,做一條項鏈,小姐戴著,肯定好看。”
鈴蘭一聽到,當即同意。
雲六娘沒有說話,隻是接著下棋,她不說話,鈴蘭和嘉蘭兩人,也隻當她默認了。兩人就開始商量著,用什麽樣的鏈子,用什麽做點綴。
因為她們倆的聲音,這馬車內,倒是多了幾分溫馨,將剛才的冰冷肅然衝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