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勿遠師父
眾人到了大堂，薑氏待了半盞茶時間，就借由身體不舒服離開了。
而她們這些為她祈福的人，自然是不能離開的。
雲六娘靜靜地待著，看著頭頂上的佛祖，麵色淡淡。
她不信佛！
從前不信，以後也不會信。
她如今手染血腥，死後終究是要去那地獄的，既然如此，信不信，也就沒那麽重要了。
她麵色淡然地跪坐在蒲團上，也不跟著念經。
目光看了那如來金身一會兒，眼中微微一閃，就落到了今早主持早課的小沙彌身上。
微微一愣，她這才發現，這小沙彌長得實在是太過好看，甚至可以想象，如果那雙眼睛睜開了，定然是波光溢彩的。
他這張臉，有些豔麗，甚至要交隻要輕輕上揚一下，就能平添不少豔色。
可是，他卻麵容平靜，哪怕知道這張臉的魅惑之姿，也不敢有絲毫褻瀆。
她笑了笑，就要收回目光。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那雙眼睛陡然睜開了，在看到雲六娘並沒有普通其他人一般，閉眼誦經時，他微微愣了愣，隨即便溫和地朝著她笑了笑。
雲六娘被這個笑容給晃了一下眼，說實話，這個小和尚雖然好看，可是比起塵陌來說，還是差了一些。可是他身上那種幹淨的氣息，卻讓人覺得著迷。
尤其是對雲六娘這種滿身罪惡的人來說，這小和尚身上的氣息，仿佛就是年少時渴望的彼岸。
低下頭，不敢再多想。
最後，她還是微微勾了一下唇角，可是那笑容，太過苦澀。
彼岸……
她的彼岸隻是地獄罷了。
早課結束，她們這些香客隻需要回房間，飯菜自有寺廟中的小和尚送來。
而雲六娘也在打算，究竟要怎樣用魏姨娘“失蹤”一事，為自己獲得最大的利益。
走出大堂，雲六娘就被大堂外的幾株白梅吸引了目光。看多了紅入霞光的紅梅，這白梅看上去，倒是少了幾分豔色，多了幾分純潔。
她不由地駐足，慢慢地走到了白梅樹旁，微微仰頭，看著這嬌俏的白梅。
“阿彌陀佛。世人皆愛紅梅，認為它聖潔妖冶，卻忘了，這白梅也有傲骨迎霜的風姿。”
突然，雲六娘身後傳來了這個聲音，讓她整個人一愣，轉頭看去，就看見了剛才在大堂，讓她駐目的那個小和尚。
此時聽他這番話，總覺得有深意。
“小師父。”雲六娘雙手合攏，做了一個佛門禮節。
“施主不必客氣，貧僧法號勿遠。”
雲六娘一聽，眼神閃了閃，茲伽寺的勿遠和尚，傳聞是下一任茲伽寺方丈。
前世她鮮少來此，可是這茲伽寺在民間的聲望很高，故而也多關注了一下這裏。
傳聞勿遠乃是這一任忘憂方丈的得意弟子。精通佛理、為人廣善好施。
曾經在十四歲的時候，離開茲伽寺，雲遊天下，在各處都有自己的聲名。
對於勿遠，雲六娘心中是十分敬佩的，能夠在那般年齡，獨自一人雲遊，這不是誰都有勇氣做到的。
“原來是勿遠師父，久仰大名。”雲六娘巧笑倩兮，然後轉頭聞了聞近在咫尺的白梅，輕聲詢問，“六娘愚鈍，不知勿遠師父剛才的話，是何意？”
勿遠看了一眼雲六娘瑩白如玉的麵頰，就微微垂眸，“施主心中有怨、有怒、有憤，如果施主不拋棄這些，恐會傷及自身，墮入魔道。”他的聲音虔誠，又帶了一絲安然，讓人信服。
或許別人會因為他的話而動搖，可是雲六娘卻不會。她從未想過成佛，便不會在乎是否成魔。
“勿遠師父，這世間，多的是品嚐七苦之人，師父不必在六娘身上多下功夫……”
說著，看了一眼勿遠精致的眉眼，低聲笑道：“更何況，佛門之中，尚且有齷齪的事兒，又怎能要求世人皆向佛。”
雲六娘這話說得極其不客氣，讓勿遠麵色微微一變。
“施主……”勿遠抬頭看著雲六娘卻一雙眼睛清澈仿若琉璃，純淨仿若清泉水。讓雲六娘忍不住後退一步。
這樣的目光，太過純淨，讓雲六娘這個滿身汙穢的人，不禁自我慚愧。
梅妝扶住她，然後目光不善地看著勿遠。
“貧僧為勿語師兄的行為，向你道歉。”勿遠誠摯地說道，卻讓聽到他話的雲六娘一怔。
回過神來，雲六娘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情緒也陡然激動：“聽勿遠師父這句話，是早就知道勿語會對我不利？！”
勿遠一聽雲六娘這話，就慚愧地低頭：“施主……”
看他這副表現，雲六娘還有什麽地方不明白！她也不再客氣，頓時嘲諷道：
“勿遠師父有普度眾生的胸懷，六娘佩服，可是勿遠師父是否忘了，六娘也是眾生之一，六娘不求勿遠師父度化六娘，因為六娘也不需要，可是……勿遠師父明知有人會對六娘不利，卻連提醒都沒有一句，難道這就是師父所說的眾生平等，我佛慈悲！”
勿遠麵上慚愧之色更濃，看得雲六娘更加難堪，隻覺得這勿遠和外麵傳言的根本不同，這慈悲之事，完全就是放在嘴上說說而已！
“勿遠師父，你太讓人失望了？”
勿語被雲六娘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他眼中露出迷茫，明明事實不是雲六娘所說的那樣，可是一時之間，卻不知道應該如何反駁。
他曾經入世修行，可是所見之人，如果不是極其善良之人，就是窮凶極惡之人。如雲六娘這般，明明是嬌糯女子，卻生有一顆七竅玲瓏心的女子，他並未見到過。
他迷茫的神色，落在雲六娘的眼中，頓時讓她怒火中燒，半晌，直接轉身，竟是連告辭也沒有說一句，就離開了。
留下勿遠一人，看著他的背影，蹙眉思索。
她每一句話，都在腦海中浮現，明明他沒有做錯什麽。
昨夜天色已晚，她自然不能去女子閨房說話。而且，雖然知曉有人對她不利，卻未曾想到，薑氏會為昨夜派人。
今早見勿語沒有出現，便也知曉了這些事。
可是……他真的並不是之情不報。
冤冤相報何時了，佛說學會諒解，方能得到安然。
他……錯了嗎？
他目光一直跟隨著走遠的雲六娘，神色中滿是困惑……
她說，佛門之中，尚有齷齪，如何能勸眾生向佛。
她說，佛普度眾生，卻獨獨忘了她，因為被佛忘記，於是她對佛不屑。
她說，他讓她失望了。
……
勿遠清俊的麵容上，有著困惑，風一吹，白梅上的雪落在他的身上，卻依舊沒能讓他回過神。
目光看著雲六娘消失的地方，竟像是癡了一般。
……
“如此，少主應該放心了吧，這位小姐口齒伶俐，竟是將這辯論天下無敵的勿遠師父，給說得啞口無言。”一身紫衣，從容瀟灑地靠在坐在樹幹上，手上的白梅嬌嫩可人，卻依舊無法比過他的妖冶容顏。
聽到紫風的話，靠坐在另一棵樹上的白衣男子，卻很是沉默。
他眼中偶爾閃過一絲紅光，在那彼岸花黑色麵具掩蓋下，也依舊十分清晰。
周身的空氣仿佛都被那股說不清的陰暗氣息給籠罩，讓人不敢直視。
他目光遙遙落在站在白梅樹下發呆的勿遠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紫風見他這副模樣，麵色突然冷了下來：“少主，你動情了？對大齊雲安伯的嫡女動情了。”
他的話淡淡的，卻又帶了一股子篤定！
白衣男子身體一震，然後轉頭看向紫風：“多管閑事！”說完，就施展輕功遠去。
紫風看到他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低頭看著手上的白梅，低聲喃喃：“不管是不是，隻要她亂了你的心，就得死，你不願意，我總會想辦法，讓你親自動手的。畢竟……你不是那個人……”
說完，紫衣飄飛，轉眼也消失在了叢林之中。
那邊站著的勿遠，突然轉身，看向剛才他們待的方向，眼中劃過一絲光。
半晌，才道了一句佛號，轉身離開。
離開的方向……正是雲六娘方才離開的方向。無論如何，他得把勿語給要回來呀。
勿遠神色靜謐，可是一想到又要站在雲六娘麵前，心中不由生出幾絲情緒，就像原本平靜的秋水，被一陣清風，給亂了平靜。
他腦海中浮現的是她說話是咄咄逼人的場景，那雙深邃的眼睛中，在那一刻，仿佛有火一般，雙頰也因為憤怒微微泛紅。
他不懂什麽樣的女子才是美麗的，可是那一刻，他覺得，她是最美的。
說著在他看來大逆不道的話，卻又那般理所當然！
可是勿遠卻清楚明白的記得，她的皮膚，竟比那白梅上的雪，還有攝人。
他猛地停住腳步，臉上出現惶恐，他剛才，居然在想一個女子！
勿遠覺得，他此時的心情，似乎是錯的。可是卻又明白，他必須得和她再次見麵，因為勿語還在她的手上。
沒錯，隻是因為勿語還在她的手上。
勿遠唇角上揚，一抹單純清麗的笑容，就這樣出現在了他的麵上。
似乎為自己想明白，為何會不斷想起那個女子而高興。
因為勿語在她手上……
是多麽合乎情理的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