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這個世道

  她知道，今夜雲六娘沒有回來，而大丫鬟鈴蘭跟在雲六娘的身邊。至於嘉蘭……她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側屋。


  今夜雲忠水並沒有去宴會，因為前兩天突然感染了風寒，雖然沒什麽問題，可是雲六娘卻十分在意，這幾天都讓嘉蘭守在他的身邊，日夜照顧著。


  她知道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手中的這種毒藥，並不隻有服食下去才有效。她隻需要和上次一樣，將這個藥粉灑在被子和枕頭裏麵，用不了多久，雲六娘就會中毒身亡！


  她陰沉地笑了笑，這個時候，她根本已經忘了雲六娘平時是如何對待她的，在她看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就在這個時候，有腳步聲響起：“真的沒想到，會是你！！！”


  她聽到這個聲音，立刻轉身看過去，卻發現站在自己麵前的，居然是鈴蘭。


  她腳下一個踉蹌，就直接摔倒在了地上：“你，你，你不是跟著小姐沒回府嗎？”


  鈴蘭提著一個燈籠，離她有一些距離，麵上表情冷淡，一雙眼睛中卻藏著無盡的怒火。


  鈴蘭並沒有靠近她，反而就這樣，遠遠地看著她，在怒火之後，就隻剩下了一片淡漠。自從雲六娘“死而複生”之後，她的身上，就有一種泰山崩於麵前，也不會皺眉的氣質。所以這會兒，在看到內鬼是這個人的時候，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為什麽？究竟是為了什麽？”鈴蘭聲音平靜低沉，可是越是這樣的越讓那個內鬼膽寒，如今她還在想，既然鈴蘭出現在這裏，那麽雲六娘呢？

  她肯定也在這附近！

  那麽她做的那些事兒，再也藏不住了！


  “你是因為什麽，才會背叛小姐，小姐對你不好嗎？郎媽媽！”


  沒錯，鈴蘭麵前這個讓雲六娘等人都差不出的內鬼，正是雲忠水的奶娘郎氏！

  郎氏沒有回答鈴蘭的話，她看著周圍，發現除了她和鈴蘭之外，沒有任何人。甚至鈴蘭的聲音已經不小了，可是離她們最近的雲忠水的屋子內，都沒有任何的動靜，這讓她整個人陷入了迷茫之中。


  “隻有你一個人？”


  鈴蘭聽到郎氏這句話，嘴角掛起了一絲似笑非笑。她抬頭看了一眼雲六娘房間的屋頂，那上麵有一個人持劍站立著，讓人一眼看過去，就有一種嗜血的味道。


  見狀，鈴蘭心中微微一寒，不敢再看。


  隻是心裏突然惡趣味了一下：“沒錯，就我一個人，小姐去建安侯府了，讓我回來，明日給她拿一些換洗衣物去。可是，我萬萬沒想到，看到了你！”


  郎氏心中覺得哪裏不對，可是卻沒有多想，在聽到鈴蘭說隻有她一個人的時候，麵上突然露出了一絲陰笑。


  她站起身，然後說道：“嗬，原來隻有你一個人呀。”說著，她的眼神就陰沉了起來，心裏計算著，能不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將鈴蘭給弄死！


  鈴蘭麵上淡定，佯作不懂地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郎媽媽，你愧對小姐對你的期望。”


  “嗬，期望？不過是一個下等人罷了，再好有什麽用？我現在是奴籍，那麽未來我的兒子也會是奴籍，世世代代都會是奴籍！”郎氏麵上有些瘋狂，然後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別告訴我，你願意當奴隸，願意一輩子都當一個奴隸？！”


  鈴蘭開始不懂郎氏為何會背叛雲六娘，可是如今，卻已經明白了。居然是因為奴籍的原因，嗬，這個可笑的理由，讓她冷嗤一聲。


  又聽到郎氏明顯鼓動的話，頓時冷笑起來：“郎媽媽！你活了大半輩子，難道還沒有看明白這個世道？”


  郎氏一愣，就這樣看著鈴蘭，不明白她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鈴蘭將燈籠吹滅，然後輕輕地放在了地上，沒了燈光，這滿地未化完的雪，卻讓兩人更能看清楚對方的表情。


  “這是一個沒有公平可言的世道，尋常百姓、奴才，不過都是權貴的玩物，我想你不可能不知道，在這京都的‘狩獵園’中，就有人獵、鬥獸、烹人等等慘絕人寰的權貴之間的活動，而他們的獵物、食物，不過就是一些幼童，以及那些犯了死刑的奴隸！”


  郎氏聽到鈴蘭的話，麵色有些蒼白，可是依舊不明白鈴蘭想要說什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這個世道，沒有公平，你就算脫了奴籍，不過還是一個尋常百姓，而那時候，真的有現在過得好嗎？不見得吧！且不說少爺是如何對你，就是我家小姐，對你也不曾虧待過吧，你這樣活著，難道還不知足？”


  郎氏呼吸一促，麵色已然有些動容，可是鈴蘭卻仍舊自顧自說著：“除非你可以掌握自己的性命，否則，那些別人認為好的出路，並不一定適合你，而且……”


  鈴蘭再一次嗤笑一聲：“你當真以為，你成功殺了小姐，你背後的人會讓你活著？”


  郎氏的腿有些軟，她手中的藥包，就這樣落到了地上，可是她卻沒想把它撿起來，此刻她的心中，已經被鈴蘭的一番話給攪亂。


  對呀，無論是百姓，還是奴隸，最後的生命都在權貴手上。可能那些普通百姓，還不如她過得好。六少爺和六小姐在這府中，雖然步步艱辛，可是，說到底，也無人敢明著欺辱。而她，作為六少爺的奶娘，雲六娘一直以來對她一直都很尊敬。


  鈴蘭仿佛覺得還不滿足，繼續說道：“正德七年，京城發生了一件大事兒，可能時隔太久，郎媽媽已經忘了，既然如此，就由我說出來，讓郎媽媽再仔細回憶吧。”


  “那一天，前郢都太守，帶著家人回京述職，這一次，大家都說他能平步青雲，一飛衝天。可是，他的獨子，卻在一花樓裏麵喝酒，結果喝多了，後來居然帶著人到百姓居住的地區放火，理由居然是他們那兒太黑了，髒了他的眼。因為風向的原因，這一次人禍，造成了五十多人死亡，受傷的更是不計其數。可是，這件事居然被壓了下來。”


  “五十多人呀，就這樣輕描淡寫地壓下來了。所有人都以為這又是一場冤案的時候，居然有傳言說，定國公的一端茶小廝，當天回家省親，也死在了那場大火中。然後，定國公不久之後，就將此事鬧到了皇上麵前，那放火燒人的太守獨子，就被送上了斷頭台，而那郢都太守，到現在都還隻是郢都太守！”


  鈴蘭說到這裏，微微緩了一口氣，“所以，郎媽媽，別忘了，這有一句話說的是，寧娶大家婢，不要小家女！”


  郎氏整個人已經軟倒在地上，心中已經因為鈴蘭的話，掀起了滔天駭浪！


  鈴蘭滿意地看著她的表情，然後心裏愈加佩服雲六娘。不僅猜到了，內鬼被利誘的原因和奴籍有關，甚至還教了她這些話。


  她可是背了好久，才能一字不落地背下來。小姐回來，定是要好好誇她一番。


  她慢慢走向郎氏，然後最後才低聲引誘地說道：“如果接下來，你願意聽我的，我想，小姐會給你一條活路的。當然，你那還沒上學的兒子，也能有好出路。否則……你們一家人，都隻有下地獄了！”


  郎氏麵容頓時蒼白了，鈴蘭提到她的兒子，這簡直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