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他不敢明目張膽的對她好
歡喜在院門落鑰的前一刻走出拂光殿，甫一踏入紅牆小巷，便瞧見了那個他當下最不想瞧見的人。
??旖旎月色下，那個人穿著一身墨綠色長袍，肩頭罩了件拖至腳腕的黑色大衣，許是銀白的光芒過於清冷，照在他那張沒有一點兒血色的麵龐，竟無端端顯得寂寥又淒涼。
??而他身後，立著一名同他一樣寂寥又淒涼的少年宮人。
??短暫的愣神後，歡喜躬身行禮，輕輕喚了句，“陛下。”
??夙淮拿起手中雪白色的帕子捂在嘴上輕輕咳嗽了兩三聲，爾後邁開腳步緩緩走近，直到將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縮短至一步，方才停下。
??“這裏，”帝王抬手，用食指輕輕點了點對方的胸膛，不動聲色的問，“你的良心，難道不會不安嗎？”
??聽見這句話，歡喜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他無聲的立在原地，久久沒有開口言語。
??尊者沉默少頃後，將伸出來的手重新縮回黑色大衣裏，不帶任何情緒的道，“反正有些東西你也不屑要，不如就拿來償還你欠乳娘的債。”
??語罷，夙淮攏緊大衣，擦著歡喜肩頭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與尊者錯身而過的那一瞬，歡喜如遭雷擊，踉蹌著向後退了一步，是跟在尊者身後的梁茂及時扶住了他的胳膊，他適才沒有摔倒在地。
??待歡喜穩住身形後，梁茂斂襟衝他行了一禮，方才沿帝王離開的方向大步追上去。
??路過拂光殿兩扇緊閉的院門，夙淮隻是轉過頭瞧了一眼，並沒有停下腳步。
??聽見身後跟上來的急促腳步聲，他抬頭瞧著月色與星光下悠長的彩畫紅牆，柔聲問，“你說，朕該賜她良田百畝，還是黃金萬兩？”
??梁茂深吸一口氣，平複下喉間因疾步帶起的喘息聲後，含笑回道，“陛下不如送娘娘一盤她最喜歡的八珍梅。”
??夙淮略作沉思後微微點了點頭，“也好，明兒一早就送去吧，不過……”
??帝王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著身後的少年宮人，“別提她生辰。”
??坐擁天下的帝王慶賀嬪妃壽辰，竟僅是一盤八珍梅，說來吝嗇的有些好笑。
??他不敢明目張膽的對她好，就像他不敢明目張膽的愛她一樣。
??近日，盛安城裏來了一有名的戲班子，聽聞，經由他們傳唱出來的戲文飛泉名玉遊魚出聽，尤其是那出牡丹亭和西廂記諸宮調更是感人肺腑動其心弦。
??該班的名頭經由采買司的人傳進宮裏，諸殿妃嬪便坐不住了，人人都鬧著想聽一聽這間被傳的神乎其神的戲班子是何嗓音，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微風不燥的晌午，宋芊芊將其請進了宮中。
??聽戲的帖子不僅送到了各位妃嬪和慈寧宮處，就連居住在西三所的太妃也都得了皇後娘娘的邀請。
??人多眼雜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行差踏錯，江江原本不打算去的，不過，當她聽見月牙言及中宮還邀請了幾位大臣的家眷後，立馬改變了主意。
??毫無疑問，宋芊芊一定傳了自個兒的母親周晏琬，將軍府手握兵權且又是其表親，那麽，翎琊夫人也一定會到場。
??“月牙，”江江放下筆，收起抄了一半的地藏經，“梳妝。”
??“是，”侍女應了一聲後下意識的問，“娘娘可是要去聽戲？”
??江江率先走到梳妝台前坐下，她望著青銅鏡裏泛黃的人影，鄭重其事的道，“去抱大腿。”
??宮裏的戲樓子搭的很高，樓前黑漆描金的牌匾上刻著“暢音閣”三個字，樓內四根角柱上設雀替大鬥，大鬥上又施四根橫陳的大額枋，以此形成的巨大方框下，是戲班子開鑼唱大戲的地方。
??與暢音閣相對峙的位置叫閱是樓，高二層，進深三間，麵寬五間，樓中設有雅桌，供人看戲閑談。
??江江到的時候，閱是閣已擠了許多人，所有人互相敬過禮後，依著位份的高低依次落座，坐在最前方的是太後，皇後次之，接下來便是太妃與今上妃嬪，應邀而來的臣婦門坐在坐後麵的位置上，當然，這些臣婦裏並不包括周晏琬與翎琊婦人。
??周晏琬做為皇後的母親，位置自是挨著中宮的，而翎琊夫人，這個與周晏琬相同輩分相仿年紀的婦人，不知到底是因慈寧宮尊者的垂青，還是因為翎琊將軍夫人這個名頭，竟得以與太後娘娘坐在一處。
??因位份的原因，江江坐在稍稍靠後的位置，她抬頭朝太後身旁那個人的背影望去，仿佛有所感應一樣，就在江江的目光落在她後腦勺黝黑的發髻上時，翎琊夫人慢慢回過了頭。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江江下意識想要別開目光，但翎琊夫人卻望著她坦然的露出一抹和藹笑容。
??轉回頭俯在太後肩頭耳語幾句，翎琊夫人起身在侍女的陪同下朝江江所在的位置緩緩走來，途中經過宋芊芊與周晏琬，宋芊芊好似問了她一句什麽，她隻停下輕輕搖了搖頭，便又邁開腳步繼續向後走來。
??與江江位次相鄰的嬪妃見狀，側頭看著自個兒身後的丫頭疑惑的問，“那不是翎琊夫人嗎？好好兒前排不坐，她怎麽往咱們這邊來了？”
??說完這句話後，她抬眼瞥見側前方坐著的槿妃，似是了悟般的點了點頭。
??槿妃是翎琊將軍兄長周殿心的女兒，說起來，堂侄女兒原該比皇後這個表侄女兒更加親近才是，奈何周殿心與周翎琊不是同一個母親所出。
??在一模一樣的血脈麵前，堂表關係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然而，翎琊夫人並沒有在槿妃麵前停下，她徑直穿過人群，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走到了江江跟前，委身行禮，含笑恭恭敬敬的道，“宋嬪娘娘，臣婦與您又見麵了。”
??其實，翎琊夫人大可不必在江江麵前將自己的姿態放的這樣低，畢竟，一個執掌兵權手握三十萬大軍的將軍正妻，遠比大煜帝王後宮中一個不受寵的嬪有份量的多，但……
??她並沒有因此在江江麵前展現出半分居高臨下的氣勢和優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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