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她的小喜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敢陪著江江隻身闖進丞相府裏,歡喜並不是一點兒準備也沒有,他早在去拂光殿前,就已經著人將宋瑜留下的方策悄無聲息的放進了宋旌文的書房。
??宋瑜,所有人都以為的傻子,卻似琉璃般通透。
??“隻是……”宋旌文仿佛有什麽地方想不通,他略作沉吟後,蹙眉問,“拿那些東西保一個人,廠公不覺得大材小用了嗎?”
??江江未從曲池回來前,宋旌文自問還是看的明白歡喜的,那不過是一個被欺負怕了,迫切想要擁有更多更大權勢的年輕太監,殺掉冷狐坐上東輯事廠的一把手位置後,因其既狠又毒的手腕,他隻用了短短一年時間便在朝堂上站穩了腳跟。
??依著他睚眥必較又分毫必爭的殘暴性子,在拿到如此重要的東西後,竟然既不選擇以此為證脅六部反水,又不一舉清盤落子重布棋局,這讓向來以利己為先,下意識覺得對方合該與自己一樣以利己為先的宋旌文覺得很是不解。
??歡喜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與宋旌文神情裏的謹慎鄭重相比,他眼角眉梢皆是不在意。
??“不過區區六部而已,若能換我阿姐一個痛快,咱家便覺已派上大用場了!”少年開口,語氣裏也是滿滿的無所謂。
??宋旌文眯著狹長的眼睛瞧了歡喜許久,好半天之後,他終於舒展開蹙起的眉頭,朗聲道,“今日之事,本官權當做沒發生過,廠公與宋嬪娘娘若想離開,請便!”
??從兩人的談話中,周晏琬隱隱猜到了自己的丈夫是有什麽把柄落在了歡喜手上,可她萬萬沒有想到,宋旌文竟然答應的這樣幹脆,當下便立馬急了,“我不同意,誰也別想從這裏離開!”
??“夫人,”宋旌文走向周晏琬,抬手在她胳膊上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用同樣不輕不重的語氣道,“讓他們走吧,就當賣為夫一個麵子,可好?”
??“你……”
??“丞相大人既如此寬厚,”江江打斷周晏琬的話,“不如索性再大方一點,將蘇嫲和小魚的……”
??話及此處,江江停頓了一下,直到牙齒將嘴唇咬出血來,她方才繼續道,“將蘇嫲和小魚的屍體一並還給我。”
??“晚些時候,我會派人將蘇嫲送去拂光殿,不過……”宋旌文低下頭,似有不忍。
??“不過什麽?”
??被宋旌文拽住胳膊的周晏琬突然仰起頭像瘋子一樣笑了起來,她推開丈夫的手,扶了扶發髻上一支稍稍鬆了些許的步搖,“那小東西剛死我便教人拿席子一裹扔亂葬崗上去了,這會子,要麽是被禿鷲啄光了肉,要麽就是被野狗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了,如何還給你?”
??江江饒是再隱忍,也沒辦法在聽到這句話後依舊保持理智,她蹲下身撿起方才自歡喜手中掉落的劍尖就要往周晏琬身旁走,關鍵時候,是歡喜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那隻被利刃割傷的手掌一直沒止住血,握住她手腕的同時,一並將殷紅色的液體留在了上麵。
??“阿姐,”方才麵對外人時氣焰囂張的蟒袍少年,此刻對上江江那雙深潭似的眼眸,高高端起的姿態一瞬放下,“忍一忍,現在還不是時候。”
??死一個丞相府的奴婦沒什麽緊要的,可若是將軍的女兒、丞相的夫人、大煜中宮的母親……
??江江緊抿著嘴唇,一點一點掰開歡喜握在自個兒腕上的指尖,杏臉桃腮冷的好似冰雪將呼嘯而過。
??她很想不管不顧的衝上去將手裏的劍尖插進周晏琬胸膛裏,但,暫不論她究竟能不能越過那麽多的侍衛和一個擋在周晏琬身旁的宋旌文做成此事,單就歡喜徒手替她接住身後刺來的長劍,她便不能不為他考量。
??最終,那把準備刺向周晏琬胸膛的劍尖從掌心掉落,纏繞上指尖的是一方勒在歡喜傷處的、繡著白芍花的絲帕。
??江江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但她的小喜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自丞相府出來,江江沒有立即回宮,而是在歡喜的陪伴下去了亂葬崗。她這輩子從沒見過那麽多的死人,一具屍體壓著一具,鋪滿了整座小山,堆疊起來,便也似小三一般高了。
??腐爛的味道鑽進鼻子裏,勾的胃裏一陣翻湧,強壓住嘔吐的衝動在已經被野物蠶食不全的屍體裏翻找了整整一夜,江江也沒能找到小魚。
??在她精疲力盡支撐不住就要倒在腐屍堆裏的時候,是歡喜一把接住了她。
??少年的懷抱是冰冷的,還帶了那麽點血腥的味道,意識從身體裏抽離的前一刻,江江聽見有人在耳邊呢喃般的問,“阿姐,倘若有一天小喜也死了,你會像待宋瑜一樣待小喜嗎?”
??模模糊糊聽見這句問話,她突然想到書案上的地藏經才抄至——
??“惡神惡鬼並惡風,一切諸難諸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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