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樓似玉哪怕等的再久,好歹是等來了宋立言的真心以報,這麽多年就算坎坷曲折,卻也是一直陪在他身邊的。


  而裴獻賦,自尤蚩被封那一天起,他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像一隻貓被踩了尾巴,裴獻賦渾身都湧出了殺氣,嘴角咧得猙獰,四周的妖氣也一時暴漲。宋立言揮劍砍了掐他的鬼手,又立刻被洶湧而來的亡靈纏上,這一回沒那麽好脫身,哪怕是滅靈鼎也一口咽不下如此多的怨氣,抵擋片刻,宋立言身上就添了幾道口子。


  “兩情相悅?”他咬著牙笑,“那我便大發慈悲,賜你們同穴而眠如何?”


  宋立言橫劍抵住亡靈的牙,皺眉側頭看了樓似玉一眼:“你別動。”


  樓似玉剛邁出去的步子被他嗬斥在半空,咬牙道:“我總不能就這麽看著。”


  “你大可以上來對我動手。”裴獻賦指了指旁邊的水鏡,“我倒是想看看,白仙一族的人死到第幾個,咱們的小妖王才會對你倒戈相向。”


  “卑鄙無恥!”雞翅嗓音沙啞,垂在身邊的手緊成一團。


  “妖族之中,肯幫你樓似玉的也就隻有這位小妖王了吧?”裴獻賦唏噓地摸了摸下巴,“在他和宋大人之間若要選一個,掌櫃的會選誰?”


  這話說得真是又狠又毒,若是可以,樓似玉很想一爪過去送他個腸穿肚爛,可他沒說錯,雞翅救過她,也一直護著她,她總不能踏著他族人的屍體邁步子。


  但宋立言怎麽辦?他受重傷,法力被掣肘,再與裴獻賦鬥下去,真的會死在她麵前。


  她寧願自己死也不可能看著他死。


  “嘖,讓我猜猜,樓大掌櫃是不是動了輕生的念頭?”裴獻賦眼裏劃過一道光,伸著舌尖舔了舔嘴角,“你以為自毀內丹,封印就破不了了?”


  難道不是嗎?樓似玉擰眉。


  “從你們踏進這洞穴的那一刻起,我的大業就已經完成,眼下陪你們耗著,不過是還有些閑暇罷了。”


  抬頭掃一眼結界外的洞穴石壁,裴獻賦滿眼都是愉悅:“這兒將有一場盛景,在下想邀各位同賞。”


  結界封住了外頭的動靜,樓似玉一心在宋立言身上,也沒注意。眼下被他提醒,抬眼看出去,才發現四周暗黑的石壁漸漸透出一種古怪的光,似乎有紅泥在裏頭翻湧流動。石壁上有幾處凸起,像人臌脹的脈絡一般從上延伸而下,慢慢朝石台的方向蜿蜒。


  石台上妖陣飛快地轉動著,裏頭的顏好神色痛苦,周身飛散出無數光點,旁邊幾個陣眼上的內丹也一樣。光點蒸騰,穹頂上像是有星辰漫天,浮光掠影,浩瀚非常。


  陣眼還沒齊,這陣怎麽就啟動了?樓似玉驚愕莫名,低頭往下看,才發現自己和雞翅腳邊不知何時也爬來了古怪的藤蔓,紅褐色的,搭在鞋麵上看起來軟得很,但她想踢開,卻是怎麽也踢不掉。


  “本來還想著或許能保住你的。”裴獻賦歎了口氣,“卿本佳人,奈何思凡。”

  “你再最後看一眼你所愛之人吧,待會兒,他就會被咬成一灘爛泥。”


  無數亡靈翻滾擁擠地朝宋立言撲過去,他提劍想擋,卻是再也擋不住,眨眼間就被亡靈沒過了頭頂。雙眸被淹沒之前,他看向她,像是想說什麽,但嘴已經張不開。


  “不——”樓似玉紅了眼,踉蹌著想撲過去,卻被雞翅輕輕抓住了衣袖。細微的拉扯感,隻一下,就讓她僵在了原地。


  雞翅的手在抖,但捏住她的衣袖卻沒鬆,他把頭埋得很低,沒敢看她,瘦弱的肩膀也在微微發顫,指節蒼白而冰涼。


  樓似玉回頭看他,心裏止不住地湧上一陣陣的悲戚。她能理解雞翅的想法,換做是她,她也不會眼睜睜看著族裏的人去死,隻是……隻是這個時候拉住她,於她而言實在太過誅心,她想揮開他,卻沒立場下這個手。


  徹骨的涼意從腳底湧上來,凍住了她半個身子,樓似玉很想動一動,哪怕再轉頭朝宋立言的方向看一眼也好,可她發現自己動不了,越是著急,身體就越是沒有知覺,渾身的血急得上湧,最後連腦袋也昏沉起來。


  是不是又失去他了?她渾渾噩噩地想,是不是又要回到無盡等待的日子,一個人坐在風雨交加的夜裏,看著屋簷外頭被雨水打穿的破燈籠?這麽多年了,就算她沒有普度眾生,好歹也積了不少福報,為什麽半點福報都落不到他身上呢?

  雞翅惶恐地鬆開了手,似乎在連聲喊她,樓似玉聽不見,眼前也有些發白,她恍惚地以妖氣摸索到自己肚子裏的內丹,想一把捏碎。


  然而,突然一陣天搖地動,將她晃得一個趔趄,下意識地伸手去扶旁邊,她卻發現脖子能動了,耳朵裏響起一聲金鳴,由小變大,越來越清晰,接著山洞裏別的聲音也重新湧進腦海。


  “姐姐你快看!”雞翅激動地指著水鏡。


  樓似玉緩緩扭過身,就見水鏡裏原先膠著的場麵突然被打破,黑壓壓的一群東西湧進來,撕咬著邪祟,合力圍攻押著白仙的黑影。那群東西數量極多,眨眼就淹沒了鏡麵能看見的戰場,所到之處鮮血橫飛,戰況急轉。


  什麽東西?她愕然地看著,抬步走近。


  鋒利的狐爪將押著白仙長老的黑影撕成了齏粉,毛茸茸的尾巴一甩而過,又奔向了下一處。站在最前頭的白仙長老腿軟了,哆哆嗦嗦地要往地上倒,卻被一雙手接住,十分不耐煩地拎了起來。


  烏黑的頭發被山上的風吹開,露出裏頭夾雜著的雪白,吳來酒惱怒地捂住腦袋,施法給自己束了個髻,又掏出墨汁來往髻上抹了抹,轉頭抓住個黑影怒斥:“把樓似玉給我交出來!”


  黑影“嘭”地在他手心裏消散,吳來酒冷哼一聲,化掌收攏,把這想逃的影子重新抓了回來:“老子跟前也敢玩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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