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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5 澤陽周家

  澤陽周家如果追本溯源的話,原是向陂大槐樹甸的周家,清朝的時候不知什麽緣故,他們這一小支就南下遷到了當時還被稱為景州的澤陽。自此就在這裏紮根,也有了幾百年傳承。


  當年家主傳到周老夫人的丈夫周梵的父親時,正值國家危亡之際,周梵一往無前的去當了學生兵,留下周老夫人這個剛過門的新媳婦,一去好多年,周老夫人就在家裏侍奉公公婆婆。


  周老夫人的娘家原本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隻是母親早逝,父親雖偏疼女兒卻也去了,於是由族長做主嫁來了周家,好在周家雖是書香清流人家,卻不迂腐講究那些老舊的規矩。周老夫人的婆婆更是心疼新婦嫁進來就要獨守空房,還要天天陪她這個糟老婆子,再加上周老夫人確實很合她的心意,於是就愈加的對周老夫人很好。


  戰爭結束後周梵回到家裏,老父老母已經去世,隻剩下一個美嬌妻。


  周老夫人未出嫁前雖少了來自母親的關懷,卻因著父親的疼愛跟著先生讀了幾年書,也是明事理的,知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道理,十分理解丈夫為了大家舍小家的行為。


  周梵和妻子琴瑟和鳴。


  可惜好景不長,周梵因為多年行軍打仗的緣故落下一身病根,也不願意嬌嬌氣氣的一有病痛就去享受國家資源,很多時候難受也忍著不說。


  這個經曆了戰火和硝煙的殘酷洗禮的男子,早就不是當年離開家時連架都沒和人打過、臉都沒和人紅過的柔弱書生了。


  他是真真正正曾經用自己的血肉和勇氣去保家衛國的那批人。


  似乎老天知道周梵一生酷愛梅花,錚錚鐵骨之下還保留著一身的文人風骨。


  他走的時候是在一個雪霽初晴的午後,窗外梅花開得正好,未化的積雪映著點點紅梅,煞是好看。


  那時候兩人的兒女形容尚小。也是老天對周家人無畏生死、大義衛國的獎賞,他們得的是一對龍鳳胎,兒子叫周朔,早妹妹周胭出來一刻鍾。


  隻有婦孺的周家就像是一塊待宰的羔羊被其他人虎視眈眈,好在周老夫人在關鍵時刻扛起了周家,力挽狂瀾,進一步穩定了周家在澤陽的地位。


  在這期間出了大力氣的便有周家的老管家秦衛,他可是周家的肱股之臣。


  秦衛有兩個女兒,大女兒秦玥跟著周家小姐周胭,也就是陳諼的母親,一起去到了潤夏。小女兒秦期嫁給了周家少爺周朔,生了個兒子,名叫周諺,長陳諼兩歲。


  也因此,陳諼稱呼秦衛一聲舅公。


  有人來傳話說小姐回來時,秦期,也就是如今的周夫人,正在陪周老夫人說話解悶。


  聽見響動,她轉過視線,隻見外甥女諼兒拉著一個長挑身材、俊眼修眉的姑娘走進廳堂,頓覺眼前一亮。


  這兩人站在一處,竟是能讓這滿室綾羅失去光彩。


  周夫人知曉,這就該是諼兒常提的阿毓了,確實是一個令人見之忘俗的女孩子。


  當年的事她是知道的,雖然後來被鍾、陳、周家壓下,就為了給這個小丫頭一個合理的身份,讓她有個相對美滿的人生。可是畢竟有那樣的事發生,陳家因著周胭的關係給秦玥撐腰,當年一度和鍾家鬧得很僵,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即使是關心阿毓也隻是默默的打點。周家在澤陽市,畢竟隔得遠,無法時時照應。

  好在段家人還不錯,不管是段斐還是段斌,都對阿毓憐愛有加。


  而鍾靈毓到底是鍾旭貨真價實的親生女兒,鍾家對她倒也不錯。


  說來也巧了,這兩個小姑娘雖然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其實沒有人特意去讓她們成為朋友。


  哪知天意就是這麽神奇。


  她們的母親一同在周家長大,一起從澤陽去了潤夏,一樣都在那裏遇見所愛,最後都在那裏殞命,各留下一個女兒。


  如今這兩個小女孩像她們的母親一樣成為了閨中密友,並且相繼從潤夏來到了澤陽。


  可能真的就是天意吧。


  如果這真的是要再來一遍,她隻會祝福她們,希望這兩個小姑娘能比她們的母親更幸運,能經受住命運的考驗。


  “外婆,舅媽,這就是我好朋友鍾靈毓。”陳諼拉著鍾靈毓笑嘻嘻的獻寶道。


  “靈毓見過老夫人、夫人。”鍾靈毓大方行禮,淺笑盎然。


  周老夫人看著兩個孩子,仿佛又看到曾經,也是有兩個孩子站在這裏,嘰嘰喳喳的和她說著學校裏發生的事情,一樣都笑得這麽開心,可惜呀……她鼻子有些酸,眼淚也有些禁不住地要朝外流。


  陳諼看見外婆眼睛好像有點紅,趕緊上來摻住周老夫人,擔心道,“外婆你怎麽啦?”


  周老夫人笑,“沒什麽,就是人老了就容易感懷,沒想到這一轉眼,我的諼兒就這麽大了。還有毓兒,也是齊整的好孩子。看著就叫人想要和自家的孩子一樣的疼。”


  前麵的話是為了岔開之前的失態,後麵的話就是周老夫人的有感而發了。不是她因為事先知道鍾靈毓的身份而有所偏心,畢竟她一生隨著周家起起伏伏,什麽樣的美人沒見過,此時看見亭亭立在諼兒身側的鍾靈毓,也不得不讚歎。


  確實是灼灼風華的佳人一個,看著也是心念極正的大家閨秀,站在諼兒身邊也毫不遜色。


  周老夫人越瞧越滿意,想到這孩子的身世,心下一歎,這幾家的事當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好在這孩子因禍得福,倒是陰差陽錯的得到憐惜,被很多人放在心上關懷。


  想到此,她拉著鍾靈毓的手和藹道,“當年你母親上學時同我家胭兒也是閨中密友,隻是沒想到我家胭兒去得早,難為斐兒年年都還記掛著我這老婆子,總是派人稍些東西來。如今你倆也算是全了當初你們母親二人的緣分。”


  “段家和周家都是書香人家,你母親當年也是幽靜亭亭的青荷一朵,誰人不讚一聲段家二小姐段斐的嫻雅。沒想到靈毓你這孩子倒是一點不像斐兒,竟是出落的和我這諼兒一般,都是雍容嬌豔,站在一處……”周老夫人拉著鍾靈毓的手輕輕地摩挲,細細瞧了兩人半晌,看著旁邊的周夫人笑道,“倒像是一株並蒂的牡丹,當真是天生的一對姐妹。”


  周夫人聽了此話,也是滿麵笑容,點頭讚同道,“娘說的是。”


  周老夫人看著麵前眼神清澈的女孩子,溫和的問道,“我讓你期阿姨認你做女兒可好?如此,你和諼兒便成了真正的姐妹,也全了你們的情誼。”


  周夫人猛地看向老夫人,眼裏是掩不住的驚喜,她怎麽沒想到這個方法,好呀,太好了,父親知道了肯定會很開心,姐姐在天之靈也會欣慰的。

  鍾靈毓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可是一想到她和陳諼的關係也就釋然了,也許老夫人和夫人是因著陳諼的原因才會這樣對她。


  老夫人雖然看著可親,實際可不是個眼裏容沙的主。


  她之前在家裏時就聽過周家老夫人的威名。


  丈夫早逝,一介婦孺在風雲變幻、瞬息萬變的時代愣是沒讓周家離散,反而有了蒸蒸日上的勢頭。能挽大廈之將傾的周家老夫人,當年也是個有勇有謀的脂粉英雄。


  秦期看鍾靈毓雖然有些意外卻還十分鎮定的樣子,更憐她年紀小。


  她笑道,“母親的眼神真是越來越毒辣了,定是從阿毓一入門,母親就看出我喜歡這孩子,知我麵子薄,不好意思主動提,便替我說了。媳婦謝母親替我尋了這麽個水蔥般的女兒,當真是人如其名,鍾靈毓秀。”


  她站起身,緩緩走到鍾靈毓麵前,憐愛地把鍾靈毓額前的一縷秀發別到耳後,她問道,“如何?阿毓,你可願……”說道這裏,秦期有些哽咽,她咽了咽喉嚨,道“你可願喊我一聲娘?”


  鍾靈毓看著秦期的眼,覺得那裏麵盛了滿滿的情,她雖然目前還不能完全讀懂,卻知道,那雙眸子裏有麵對最親的人才有的由心而發的欣喜,在那樣的目光之中,鍾靈毓說不出拒絕的話。


  她一福身子,輕聲喚道,“母親。奶奶。”


  周老夫人十分欣慰,連聲應道,“哎。好,好,好。”


  秦期更是直接從腕上褪下一個鐲子,拉住鍾靈毓就要往她手裏套。


  鍾靈毓連忙推辭,開玩笑,這真的不是選媳婦嗎?她心裏欲哭無淚。


  秦期也想到鍾靈毓可能誤會了,連忙說,“這是我還在家裏做姑娘時就戴著的,隻是我生了個小子,也就沒法把這個往下傳,如今得了阿毓你這麽個寶貝女兒,做娘的能不送你件禮物嗎?”


  見鍾靈毓還想推辭,秦期眨了眨眼,開始和鍾靈毓撒嬌,“阿毓,”尾調拖得長長的,還拐了好幾個彎,“你就當全了娘這麽多年一直想打扮漂亮女兒的心願吧,周諺那個臭小子根本就沒法打扮……”


  秦期還想吐槽自家兒子,陳諼趕忙為哥哥在鍾靈毓麵前刷好感,畢竟以後是兄妹,她希望所有周家人在鍾靈毓這裏都隻有好的觀感。


  陳諼笑,“舅媽您雖然每次都很嫌棄哥哥的樣子,實際每次哥哥得了什麽獎都是您最開心。再說了,哥哥有您的基因,怎麽看都很好看就是了。”


  秦期輕輕一點陳諼的鼻子,“就你鬼機靈!”


  陳諼嘿嘿笑,賊兮兮的湊到鍾靈毓耳邊說道,“阿毓你就收下唄,周家傳給媳婦兒的不是手鐲,這真的是舅媽個人的心意。”


  鍾靈毓這才放心,對著秦期一笑,任她把手鐲套在了自己腕上。


  下人來回話說晚飯已備好,入座時鍾靈毓再一次見到了今天來時在周家園子裏遇到的那個老人,鍾靈毓見他看著自己,微微一笑,“舅公好。”


  秦期聽到,笑著走過來,點了點鍾靈毓的鼻子,“毓兒,哪裏還叫舅公呢,叫外公。”


  鍾靈毓聞言,明白這是秦期的父親,點點頭,乖巧道,“外公好。”

  秦衛聽著這一聲遲來了十幾年的“外公”,心裏一時有些感慨,壓回洶湧而上的淚意,拿出才挖出來的酒壇,示意下人倒酒,對鍾靈毓說,“這可是初雪收的水做的酒,埋在梨樹下好些日子,今天才拿出來喝,不醉人的,丫頭你嚐一嚐。”


  鍾靈毓接過酒盞送到鼻端輕嗅,淺酌一口,眉眼輕彎,“香氣清幽內斂,酒湯醇厚細膩,果然好酒。”


  秦衛被外孫女誇了,笑得開懷,“自然好喝,這是老頭兒我自己做的。”


  鍾靈毓驚訝,“外公好手藝!”又端起盞來往嘴邊送,笑道,“那我可要多喝一些。”


  秦衛大笑,“毓兒喜歡外公就開心,隨便喝,外公這裏好酒多,以後慢慢給毓兒喝。”


  晚飯過後,月盤高懸,銀輝灑滿周家的整個院落。


  時候已經不早了。


  陳諼本就住在周家,自然不走。


  周老夫人道,“毓兒,你既然叫阿期一聲媽,也叫我一聲奶奶,便是一家人。你以後幹脆就和諼兒一起,住在家裏吧,怎麽樣?在學校宿舍多少都會有些不方便,哪有家裏舒服。”


  秦期點頭,看向鍾靈毓,笑道,“是呀,毓兒,你祖母說的對,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在家裏就不要客氣,房間隨便住。”


  鍾靈毓笑,“謝謝奶奶和媽的好意,隻是家裏已經提前在學校附近為我安置好了房子,今天來學校報道後就已經把東西都收拾好搬進去了,諼草還和我一起看了那個房子呢。”


  陳諼道,“是哦,在九重天小區,環境還不錯。不過阿毓你平常上學住九重天,放假時來這裏唄。”


  周老夫人,“毓兒既然這麽說,就還是住你家裏給你安排的房子,隻是一個人住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麽需要就和我們說,你不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在澤陽,在這裏,有周家,沒人敢欺負你。明天就正式開學了,毓兒,你和陳諼平常學習緊,這就算了,放假的時候你可一定要和諼兒一起回來看看,就是陪我這老婆子吃一頓飯,我也心裏麵開心,你娘也高興。”


  鍾靈毓點頭應是。


  秦期派人送鍾靈毓回九重天,下車後,鍾靈毓讓周家的司機回去,一個人沿著小區裏的小徑散步。


  婆娑樹影裏,月影幢幢。


  鍾靈毓感受著手鐲溫潤的質感,心裏暖暖的。


  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真好。


  鍾靈毓低著頭,盯著鋪滿鵝卵石的小石子兒路緩緩的走著,也不看方向,隻想放鬆的享受這清麗安寧的月色。


  走到一處亭子,鍾靈毓順著亭子的台階抬起目光,看見亭台那一邊的階下立著一個人,滿身月華,遺世獨立。


  鍾靈毓緩緩踏上台階,步履輕盈,瞧著那人的背影兒發呆。


  那是個少年,白衣灰褲,氣質卓然。


  最重要的,她們見過。


  顧深呀,這麽巧,又遇見你了。


  鍾靈毓瞧了一會兒,不願意打擾他,就離開了。


  等鍾靈毓洗漱完,躺在床上時,她才意識到一個問題,顧深怎麽會出現在這個小區?


  他也住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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