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流星還願（下）

  他對著嫣綺微微一笑，然後催促道。


  “papa……”嫣綺一邊哭，一邊叫喚著他的名字。


  “走吧……沒關係，不用擔心papa的，papa明天就去鮮花店裏買一束玫瑰，去曉慧家裏向她告白，明天papa就向她求婚，所以綺綺不用為papa擔心。papa會過的很好。”


  他對著嫣綺淡淡地笑著，催促著她。


  嫣綺還是那麽的猶豫，她站在那裏，而他則是指了指她身後的小巷出口，那裏是嫣綺該走的路。


  “走吧……”


  “走吧。”


  “走吧，綺綺。你走了，我也會回家去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催促著嫣綺，示意她可以走了，嫣綺還是哭著，直到他的催促聲越來越急促，嫣綺才終於漸漸停止了哭泣，靜靜地看著他。


  看到嫣綺終於停止了哭泣，他再一次笑了，他知道嫣綺已經開始變得堅強起來。


  “走吧。”他最後一遍催促著嫣綺，“我們以後都會有自己的伴侶，會過的很幸福的。這樣不是很好嗎，綺綺？”


  嫣綺擦幹了淚水，靜靜地看著他，五秒。


  在這五秒裏，嫣綺既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最後，她還是低下了頭，在他的催促下，她緩緩地、慢慢地退後，似乎想要轉身走了。


  看到嫣綺真的要去結婚了，他反而有些釋然的感覺。他看著她還是有些為難的樣子，對著她豎起了大拇指，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神色。


  “papa，”就在要轉身的那一刻，嫣綺忽然側著臉，平劉海遮擋了大大的黑眼睛，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嫣綺用細流一樣的聲音問他，“papa，如果今天你沒有找到我的話，你會一直不結婚等我嗎”


  嫣綺的問題讓他一愣，杵在原地一秒。


  然後，他點了點頭，坦然地告訴了嫣綺他的答案：

  “會的。我會當你是離家出走的愛人。40歲等不到，我就等到50歲，50歲等不到，我就等到60歲，60歲等不到，就70歲。我會一直等你回來，等你回來。可是現在，我見到你了，我告訴了你我的故事，你也告訴了我你的想法，你愛著馬景瑞，就足夠了，我可以去找自己的愛人，你也可以去找自己的幸福了。”


  “papa……謝謝你……papa，對不起……”嫣綺有些愧疚的聲音傳來，最後，在他的催促下，


  “papa，我走了……”


  嫣綺如輕風一般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裏，然後，他看著她那雪白的身影，一點一點地消失在了黑暗的小巷深處。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的那一刹，他看到了嫣綺轉身，小臉上掛著淚水，對著他淒然一笑，揮了揮手，然後，她還是轉過了身，黑發飄動間，她那曼妙婀娜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深處。


  小小的巷子裏，一時間，就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冷風微襲而來，吹進了他的衣領裏，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是那麽的冷，血液也已經凝結了，他感覺自己的骨頭已經僵硬，神經已經麻痹。


  他就那樣站在小巷子裏，靜靜地看著嫣綺轉身離開，白玫瑰般的婚紗消失在濃密的黑暗深處，再也沒有出現。


  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卻沒有了當初那種憤怒和怨恨，有的，隻是一種說不出的失落和惋惜。


  忽然間，他感覺到自己的雙腿一軟，他的身體失去了重心，一個踉蹌，他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因為一路上的瘋狂追逐和剛才發自內心的講述，身體和心靈上的勞累已經讓他沒有更多的力氣回家了。


  而他也沒有回家的意思，他就躺在地上，倒在那個漆黑的巷子裏，像個死人一般地倒在那裏。


  冰冷的地麵吸收著他殘餘的體溫，他手搭著額頭，輕輕地喘著氣，大腦裏卻是一陣疲憊。


  累了。


  他真的累了。


  20年的辛苦奔波，從南到北，從東到西；20年來一次次的相遇，一次次的失去，所產生的疲勞和壓力在這一刻爆發了，他覺得自己的身體是那麽的沉重，他就那樣躺在那裏，什麽也不想做，隻是靜靜地看著夜空中的萬千星辰。


  璀璨而空靈的星辰點綴著整個星空，天上沒有月，也沒有雲，繁星滿天，是那麽的燦爛，那麽的華美，就像是聖誕節掛在教堂大廳裏的彩燈，那麽的神聖而溫和。


  躺在地上，看著滿天的星空，他感覺自己大腦裏的疲憊一點一點地退去了。


  這麽美麗的星空，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看見了吧。宇宙是那麽的浩瀚，天地是那麽的廣闊，他是那麽的渺小，為什麽他要被今天牽掛呢？

  他靜靜地看著星空，緩緩地呼吸著。


  忽然，星空中劃過了一條美麗的金線。


  一道流星劃過了天空。


  僅僅隻是一瞬間，真的僅僅是一瞬間，在看到那一道流星，他的心頭卻是忽然一震。


  無數的回憶，萬千的畫麵，在一瞬間從他的心底冒了出來，就仿佛覆蓋了整片天空的流星雨。


  他想起來了。


  多少年前，曾經有那麽一個繁星滿天的夜晚。


  他和嫣綺也是這樣躺在草地上，靜靜地看著夜空裏的星辰，說說笑笑，講著故事。


  ……


  那是一個滿天繁星的夏夜，他和嫣綺躺在鄉間小橋邊的草地上，仰望著那星辰橫步的夜空，聽著涓涓的水聲，漸入夢鄉。


  “papa快看，是流星耶！”


  不經意間，那一刻，嫣綺忽然指著天空興奮地叫嚷起來。


  “papa，我要許願！”


  說話間，還可愛地合起了雙手，開始閉眼祈禱。


  看著嫣綺閉眼祈禱的可愛模樣，他樂嗬嗬地問道：“綺綺你許了什麽願啊？”


  嫣綺睜開眼，晶亮的眼睛看著他，停頓了很久，才天真地說道：“嗯……我想許願我能夠見到我的媽媽。”


  聽到嫣綺的話，他的心登時一痛。


  這麽多年了，嫣綺，還是在想念她的媽媽。


  “……可是電視上說對流星隻能許一個願的，所以綺綺許願能夠永遠和papa在一起！”嫣綺忽然又道。


  嫣綺的話，登時讓他鼻尖微酸，眼角濕潤。


  “綺綺……”


  他看著嫣綺，忽然發現他從未真正了解過她，他擁有她的身體，卻始終沒有深入她的內心。


  ……


  那時候的事，真的好遙遠好遙遠啊。


  就仿佛發生在宇宙盡頭的另一個世界裏。


  嫣綺曾經對著流星許願說，要永遠和他在一起。


  和他在一起，曾經是她的心意。


  可是，如今的她，卻已經忘記了過去的心願。


  望著星空中那一道一閃而過的流星，所有的悲痛、淒涼、悲愴、哀傷情緒像是打翻了的水一樣滿上了他的心頭。

  他本來以為他已經看透了，已經想通了，可是當他看到了天空中的那一道一閃即逝的流星，想起了曾經和嫣綺之間的點點滴滴時，他還是忍不住哭了。


  他開始哭。


  開始用手捂著臉嚎啕大哭。


  哭得比生命中的任何一次都要傷心，都要淒涼。


  他一直哭，再也沒有停下。


  真的哭得撕心裂肺、傷心欲絕。


  就像一個小孩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


  一直哭了很久很久，他才漸漸地停下了哭泣，手搭著額頭，默默地忍住了不斷溢流而出的淚水。


  冰冷的地麵傳來寒冷的氣息，刺激著他的大腦，凍結著他的身體，僵硬了他的雙腳。漸漸漸漸的，他哭累了，也就不再哭了。


  他又靜靜地躺在了那裏，平複著起伏的心，望著星空。


  “papa……”


  就在這時，黑暗的巷子深處，傳來了一道低低的聲音。


  那道聲音是那麽的輕柔，那麽的熟悉，讓他整個人都驚了起來！

  “綺綺……？”劉強驚慌地擦幹了臉上的淚水，急急忙忙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表情重新變得平靜，看著她。


  “你怎麽還不走？馬景瑞在等你啊！”


  他匆匆忙忙地擦著臉上的淚水，一邊擦一邊有些焦慮地對嫣綺催道。


  嫣綺低著頭，雙手交叉在身前。


  那一刻的她，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孩子，有些愧疚，有些猶豫，又有些緊張。


  “papa，我剛才一直沒走。我看你哭了好久……”


  最後，嫣綺還是抬起了頭，清澈而溫和的眸子對著他，淡淡的秀眉微蹙，露出了幾分的堅決。


  “papa，我不走了……”


  嫣綺朝著他走來了幾步，臉上的神情猶豫而為難。


  “不走了？綺綺……你這是幹什麽？！”聽到嫣綺居然說不走了，他的真的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嫣綺緩緩地朝他走來，雪白的長裙拖在地上，烏黑的秀發絲絲散開，光潔細膩的肌膚如同凝固了的霜雪。


  他沉下了臉來，然後對著嫣綺，沉聲說道：


  “你走吧，綺綺。你不用可憐，也不用擔心papa我的。papa剛才隻是有些可惜而已，以後papa不會再哭了。”


  他上前了兩步，對著嫣綺認真地說道：


  “走吧，去馬景瑞身邊吧。他對你真的很好，他很愛你。”


  “papa……”被他這麽一說，嫣綺為難地低下了頭，臉上的表情更是掙紮而複雜。


  看到嫣綺這樣子，他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那我問你，綺綺，你喜不喜歡馬景瑞？”


  嫣綺看了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那馬景瑞對你好不好？他愛不愛你？”


  嫣綺停了一下，然後再次點了點頭。


  “景瑞對我很好……我也很愛他的，ppa，可是你……”嫣綺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小臉上滿是猶豫和掙紮。


  看到嫣綺的樣子，他皺起了眉頭：


  “我說了你不用擔心pap，papa以後能照顧好自己，明天papa就去求婚了，你擔心什麽？！papa也就傷心那麽一小下，現在已經不傷心了，綺綺，你看，他的眼裏還有淚水嗎？”


  他有些急躁地說著，然後指了指自己的雙眼，他已經哭過了，也擦幹了，他的眼裏早已沒了淚水。

  嫣綺抬著頭，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微微黯淡的眼眸裏卻是透露著深深的痛苦和掙紮。


  “走吧，綺綺！”


  他最後一次催促著嫣綺。


  嫣綺低下頭，卻依舊沒有走，她好像有想走的意思，可是卻因為擔心他，卻還不肯走，看到她這個樣子他真的有點不高興了。


  他勸著嫣綺，嫣綺卻還是猶豫在原地，搓著小手，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再一次在黑暗的小巷裏相對著，沉默著。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他們兩個一直就那樣麵對麵站著，他看著嫣綺，嫣綺低著頭，表情很為難而又掙紮。


  “阿雪？！”


  就在他和嫣綺相對時，他的身後卻忽然傳來了一道帶著磁性的男子的聲音，聽到這個聲音，他和嫣綺同時驚愕地把視線投向了那個聲音的來源。


  馬景瑞，穿著一身白色的西裝，滿臉的汗水，他正喘著粗氣，清澈而純正黑亮眼眸帶著一絲的疲憊，眼睛看著黑暗中的他和嫣綺。


  顯然，他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了這裏。


  一時間，嫣綺同時麵對著他和馬景瑞兩個人。


  看到趕來的馬景瑞，他卻是有種愧疚和欣慰的感覺。


  馬景瑞終於趕來了，顯然，他也是找了嫣綺很久很久。


  這已經足夠證明他對嫣綺的愛了。


  “阿雪。”馬景瑞也是喘著粗氣，臉上帶著一絲的疲憊，他用欣然而疲憊的目光看著嫣綺，“終於找到你了，原來你在這裏……”


  “綺綺，馬景瑞來了，你快去吧。”他看了馬景瑞一眼，然後從馬景瑞的身上收回了視線，看著嫣綺，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


  嫣綺有些愕然地看著趕來的馬景瑞，欲步又止，看到嫣綺躊躇不前的樣子，於是他推了嫣綺一把，讓她往前走了幾步。


  在他的推動下，嫣綺看了他一眼，終於還是被他朝前推了三四步，可是，當嫣綺快要走到了馬景瑞麵前，距離馬景瑞還有三四步的時候，嫣綺卻再一次止步了。


  馬景瑞看到他讓嫣綺走了，他看了他一眼，雖然臉上有些驚訝，但是還是露出了感激之色。


  他和他交流了一個眼神，然後他對他使了一個眼色。


  這是男人之間的交流，僅僅是一個眼神，他卻已經把嫣綺托付給了他。


  馬景瑞給了他一個堅定而感激的眼神，作為回應。


  “阿雪，我們一起回去吧……”馬景瑞微微側臉，對著嫣綺催促道。他已經明白了他的眼神，所以也明白了他已經不再幹涉他和嫣綺之間的婚姻了。


  嫣綺定定地站在那裏，她不知所措站在他和馬景瑞之間。


  她看了看景瑞，又忍不住轉過頭來看了看他，一張雪白的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複雜神情。


  驚訝、意外、錯愕、愧疚、掙紮，還有為難。


  那就是嫣綺看他時的表情。


  嫣綺又一次呆呆地看著前方馬景瑞，又轉過頭來看了看站在原地裏鼓勵著她離開的他，一張雪白的玉臉上的表情，漸漸地凝固了。


  一張臉是鼓勵，一張臉是迷茫，還有一張臉是希望。


  那就是他、嫣綺，還有馬景瑞那一刻的表情。


  夜風，變得越來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