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謊言
從她那件紅色的斜紋外衣認出這個大娘就是他剛才進屋時的那個嬰兒的親人，但是由於進屋時她是背對著的所以當時沒看到她的臉，現在看到了她的臉之後，劉強卻是有點驚訝。
因為這張臉他有印象，也就是說，這個大娘對他來說並不算陌生。
“阿姨，是你啊。”劉強有些驚訝地說。
這個阿姨叫什麽名字不知道，但是在過去的三年裏卻是經常光顧她的店麵，她就是劉強去上學路上偶爾會買早飯的那家包子店的老板娘。
被他這麽一說，大娘似乎還是沒有認出他來。也對，畢竟她是開包子店的，每天來來往往的客人包子店有多少，像劉強這樣連早飯都不是經常吃的人也算不上她的小店的常客，她自然不可能記得。
“哎，小夥子你認得我啊？”
“嗯，阿姨可能不記得我了，但是我以前好幾次到你們的店裏吃過灌湯小籠的。”劉強解釋說。
“噢，是這樣啊。嗬嗬，我這個人記性差，一下子倒是也沒記起來，嗬嗬。”阿姨有些和藹地笑了笑，
劉強也是笑笑。
一時間，他和包子店阿姨也是沒了什麽話題，氣氛有點僵硬，於是目光斜視，落在了第一張床上的那個嬰兒身上。
“阿姨，那個嬰兒……是你的孩子嗎？”劉強指了指第一張床上的嬰兒問道。
“哦，不是不是。這是我妹夫的兒子，他們一家平日裏也是忙得很，都要去打工，沒時間看孩子，所以我就給他們暫時代養一陣子的。”阿姨毫不隱瞞什麽。
“哦。他多大了？”
“5個月……差不多5個月了吧。孩子長得還真是快啊。”阿姨感慨道，隨即她又看著劉強手邊的研琪，溫和地問道，“這個孩子也是你們的吧？”
“嗯……她是我妹妹。剛出生一個多月。”雖然早就準備好了說辭，但是他還是有點緊張。
“原來是個女孩啊。你們的爸爸媽媽怎麽沒來啊？這個孩子病得這麽重，得要讓大人照看著點啊。”
被包子店大娘這麽一問，他沉剛想搬出敷衍醫生時的那一套說辭。
但是也就是在他剛要開口的時候，卻是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說不定可以賭一把的計策。
如果要兼顧學業和照顧研琪，以他一個人的精力和時候，是絕對不可能辦到的。可以說，能讓他堅持一個月，就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但如果再要堅持下去，肯定做不到。
更何況，學校現在又實行了半封閉式管理，以後更是不可能有機會每天中午在學校和家之間來來回回。
但是，他一個人辦不到的話，說不定……我以拜托給別人。
這個想法其實在那一刻還沒有定型，直到他脫口而出的那一刻，它才逐漸地在他的腦海裏形成清晰的脈絡。
在包子店大娘的疑問下，劉強故意低下了頭，臉上露出難過的神情。他不是專業的演員，那時候他不知道他自己的表情到底夠不夠逼真，是不是破綻百出，但是他覺得那一刻他已經盡力了。
“我的爸爸媽媽……他們因為鬧離婚而分居了。媽媽被爸趕出家門了，我爸爸說，這個女嬰……是我媽媽和別的男人生的野種。他不想再看到這個嬰兒，也不想再看到媽媽。”
這樣的謊言能夠從他嘴裏吐出來，那一刻，連他自己都有些吃驚
甚至回想起來，如果讓他回到那天去說這樣的謊言，他也未必能夠說得那樣地圓滑真實。
但是，他確實是那樣說了。
就內容來說，其實他說的謊言也並不完全臨時編造的，畢竟他的爸爸媽媽確實是離了婚的。當然，後麵所謂的研琪是他媽媽的私生子的故事，則是完完全全是他自己編造的。但是如果他不那麽說的話，他也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為什麽研琪發了高燒還沒有大人帶她來看病。
他並不是一個擅長撒謊的人，甚至，他本人也很討厭撒謊。但是自從撿到研琪之後，他就不停地撒著各種各樣的謊言，欺騙著各種各樣的人。
真實的世界不是電影或者電視劇，更不是島國的片子那樣的簡單思維。電影有固定的劇本，大多數時候都有一個固定的主角，但在真實世界裏，你根本不可能預知到你每一個說出口的謊言在將來會對你的命運產生怎樣的影響。你也不可能是世界的主角，或許你一直以為你是主角，但是到頭來，卻隻是個跑龍套的，成為別人的陪襯。
他時常會想，如果他撿到研琪也是一個被人編織起來的故事的話，單以這個故事來看，他是男主角。但是，他不知道他的命運，不知道他和研琪的結局。
就像他現在對著包子店大娘說出父母離異的謊言時，他也根本不可能猜到對方會有怎樣的反應。在結果到來前的那一刻，他隻能靜觀和等待。
在聽到他的訴說之後，包子店大娘的臉蹙縮了幾分，他永遠忘不了當時她的表情，眉頭中間擠在一起，已經帶了皺紋的臉更是溝壑條條，隻是眼裏卻是流露出同情和關懷之色。
“哎呀，怎麽會有這種事啊……”包子店大娘的聲音都是輕了下去，顯然是怕聲音太大會刺痛他的心。“你爸爸也真是的，這樣做也太過頭啊……不管怎麽說都還是個嬰兒啊。也該為家著想啊。哎。”包子店大娘開始哀歎連連，看的出來她真的是非常好心的人。
劉強也是低著頭，因為有些心虛，所以沉默了半天，但是包子店大娘卻似乎把他的沉默當成了他內心的悲傷，更是同情。
“哎，可憐的孩子。”包子店大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床上的小研琪，最後忽然說道，“小夥子，要不你帶阿姨去跟你的爸爸談談吧。阿姨去跟你爸爸說幾句，讓他不要做糊塗事，還是照看家庭要緊。”
聽到包子店大娘的話，這次換他吃驚了。要是包子店大娘真見到他爸爸，那他可就穿幫了。
“阿姨，不用了，他爸爸……已經到外地出差去了，好幾天沒回來了。”他是以失落的心情說出這樣的話的，因為他的謊言來自真實的生活，所以這些謊言說起來的時候他也會覺得多少有些悲傷淒涼。
“怎麽會這樣！”聽到劉強的話，包子店大娘更是忽然站了起來，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倒是把他嚇了一大跳，“天底下哪裏還會有這樣的男人！要是給他看見他非罵他一頓不可！”
“阿姨……你別急。”看到包子店大娘激動的言行，劉強知道他可能會把事情鬧大，所以急忙打住她，說道，“阿姨，其實情況也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他爸爸……平時對他也還是挺好的，這幾天他隻是在氣頭上而已，過上一陣子，說不定他就會想通了。”
“就算是在氣頭上也不能這樣，你看看這孩子，都病成這樣了也沒人照顧啊，真是可憐喲！”包子店大娘指著床上的小研琪，滿臉的憐憫。
那一刻，他感覺他似乎抓住了包子店大娘心靈深處的某一個東西。
雖然他心裏愧疚無比，但是他知道，這是一個機會。
低著頭悶了好一會兒，他心裏做起了激烈的思想鬥爭。
“阿姨，他想求您一件事……”咬了咬嘴唇，最後他還是吐出了這樣的話語，聽到他的請求，包子店大娘目光也是落在了他的臉上，“阿姨，我媽媽被爸爸趕出家門，一下子也不知道去哪裏了，我爸爸也在外地……我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才會和好。但是我的妹妹必須有人來照顧，隻是我還在讀書，照顧不了她。所以，阿姨，能不能麻煩您幫我……照顧我的妹妹一段日子……當然，奶粉，衣服和看病的錢他都會自己出的，不會要您的錢！”
當時，說出這些話的他，簡直可以用心亂如麻，語無倫次來形容。
劉強知道，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一個請求。雖然這個請求，對於他自己來說都是非常不情願。把研琪交給一個幾乎算是陌生人的人，他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好選擇。但是那時候他真的是別無選擇。如果靠他自己，他已經窮途末路，再也堅持不下去。而且他也不可能找親人什麽的來照顧研琪，那他鐵定會完蛋。所以，他隻能請求這個連熟人都算不上的包子店大娘。
她會接受他的請求嗎？
劉強沒敢抬起頭看包子店大娘的臉，他怕她看出他的心虛，同時他的內心也因為這個請求而有些愧疚。他不知道包子店大娘會對他的這個請求有怎樣的反應，是婉拒，還是驚訝，還是……同意？
他先聽到的是一聲輕歎，然後，就是包子店大娘溫和的聲音。
“放心好了，阿姨他會照顧她一段時間的。”
她同意了，幾乎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
聽到包子店大娘的允諾，那一刻劉強激動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照顧一個和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嬰兒，這樣的事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很難做出的抉擇，但是包子店大娘卻這麽做了。這一刻，他真的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他甚至開始在心裏譴責自己編造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