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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落落論心思獨幽

  廣陵城內引秦河、宜河兩條水穿城北、城中,河岸煙柳如煙,水上架拱橋,水麵供商船運貨,也有遊人雇船,以觀賞廣陵風采。白道真站在橋上,依靠大理石雕花護欄,與橋下碼頭停泊的烏篷船上的船夫說話。


  蘇澄帶著書走過來,將書交給他。


  白道真晃了晃手中的書,道:“走,上船。”


  他說著下到碼頭,上了小船,蘇澄不曾坐過船,登船時,小舟搖搖晃晃,不免有幾分心悸。白道真回頭看了他一眼,笑著問:“需不需要本公子好心搭把手?”


  “公子的好心,鏡清惶恐。”蘇澄放鬆身體,試著在船上尋找平衡點。


  白道真一笑,鑽進船篷中,在船家放的草席上坐下來。他翻了翻手中的書,首頁便見大字寫著標題:“鳳兮鳳兮離九寰”。他往下看去,卻是白家定西一支的族長白承熙故去的消息。文中追思白天熙之風姿絕代、智勇卓絕,歎巾幗英雄離去人寰,文辭哀哀,讀來隻覺心口一涼,欷歔不止。


  白道真搖著扇子,道:“看來爹爹出發去定西了。”


  蘇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書上,“公子如何得知?”


  “白姑姑……啊,我應該叫祖母才對,不過許多人都習慣稱其為白姑姑。”白道真道:“她對白家的意義非凡,我雖不曾見過,卻時常自爹爹口中知道她的消息,若無她,便無現在的白家和高家。”白道真笑道:“若想要改變曆史,時間回溯,去殺了她,也許,局勢就大不相同。”


  “逝者為大。”蘇澄提醒道,不建議白道真再開這種玩笑。


  白道真笑了笑,繼續往下看。


  次章亦是重大的消息,奉命趕往陽紆參加元亨大會的各大家族和各派代表人在半路遭遇伏擊,死傷慘重,各郡州牧嚴查凶手,目前尚無消息,各族代表人繼續前往陽紆,還有後續。


  “鏡清,蘇家有人參加元亨大會嗎?”白道真問。


  蘇澄回道:“蘇家還沒參加的資格。”


  “哦?我記得你不是有個哥哥……”


  “蘇湛。”


  “啊,對,蘇湛,他不是年紀輕輕便由掌舍升為小宰了嗎?”白道真像是隨口一提,“今年的元亨大會由他協助大宰舉行,不是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莫非他對蘇家沒什麽感情?”


  蘇澄冷聲道:“攝政王位高權重,亦不見公子有何作為。”


  被批評沒作為的白公子笑道:“誒呀,鏡清生氣了。”


  他往後翻了翻,這書上什麽阿貓阿狗打架都有,有意思得很,他的目光突然貼到其中短短一則上:


  “洪荒,神賜人皇天書,指引人皇逆轉天數,攜奴數萬,馳騁天地,定國安邦,遂為始祖皇帝。而今天下大亂,天書再現,欲逆天改命者,自當尋天書,定乾坤。”署名:子虛先生。


  白道真搖著扇子,將書合上,他道:“鏡清啊,本公子對《風雲錄》很感興趣。”


  蘇澄看過來,“公子是對書感興趣,還是著書人感興趣?”


  “全部。”白道真將書丟給他,嘴唇一動:

  查。


  順著河道一直向南,便入儀水。遠遠見對岸青青山峰籠罩在淡淡煙霧中,寬闊的水麵上,南來北往的船漂泊。白道真負手立於船頭,靜靜望著對岸。


  他突然問道:“船家,對岸可是無隅宗坐落之處?”


  “誒,是啊!”船夫答道:“小少爺是要去無隅宗嗎?那恐怕得去白蘋渡口找有無隅宗的糧船,我這船去不了。”


  “哦?這條河寬估摸不過二裏的樣子,又無風浪險礁,怎會去不得?”白道真疑惑地問。


  “小少爺是外地人,有所不知。無隅宗的道人們需要清修,不欲外人打擾,以術法鎖住墜雲峰周圍五丈水域,非無隅宗的船,進入那五丈距離,便會被迷霧迷住,再從其他地方轉出來。”船夫說道:“年輕人不信這個邪,闖了一天,氣喘籲籲,就是看不到無隅宗的影子,隻得作罷。”


  “原來如此。”白道真點點頭。


  清風襲來,他身上的紗衣飛舞,頗有幾分瀟灑之態。隻是他的扇子輕輕拍著背,不知道心裏在盤算什麽主意。蘇澄知他既然要去無隅宗,說什麽也會去的。隻是那霧中設有陣法,不知他要如何解決。


  白道真打開扇子,回頭來,笑著問:“船家,這邊有什麽玩樂的地方?”


  “……”蘇澄還以為他在想辦法。


  “誒呀,鏡清,你那是什麽眼神。”白道真搖著扇子,“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也。你太不解風情。”


  “色欲令人昏。”


  “乃人不節製所致,非物所致。賭徒怪賭桌,酒鬼怨美酒,色鬼罵美人,將自己的罪過推怪他者,多荒唐啊。”白道真的歪理又脫口而出。


  “哈哈哈,人一輩子也就短短幾十年。”船夫笑道:“何必委屈自己,開開心心一眨眼就過去了,哪裏那麽多憂愁呢。”


  “鏡清,聽到沒,就是這個道理啊。”白道真道。


  “鏡清隻覺得諷刺。”蘇澄道。


  “誒,鏡清隻看到別人擁有之物,卻不見自己擁有什麽,故總是不知滿足,苦苦強求,才總是垮著一張臉啊。”白道真道:“你見我榮華富貴,卻不見人人視我如仇敵,恨不得衝上來剝我皮吃我肉喝我血;你見我無憂無慮,卻不知我心中煩憂甚多,隻怕一步錯了,便什麽都灰飛煙滅了。”


  他語氣歎息,言語間諸多無可奈何,聽得蘇澄一怔。


  然而又聽他大笑道:“不過我不這麽想就是了,他們恨我,也對我無可奈何,隻能背地裏恨恨詛咒我,看到我時依然要笑臉相迎,恭維之語不絕。我不擔心做錯什麽,我的父親能夠將一切辦得妥當,我的路途順風順水。說到底,就算本公子有憂愁,本公子的憂愁,你們一輩子都體會不到。”


  分明沒有波濤,船猛地搖晃了一下,白道真身不動,穩重如山。


  “……”這個人,可真招人恨,蘇澄冷漠不語。


  白道真收起扇子一指,說:“船家,我要上那艘船,靠過去。”

  蘇澄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一艘彩飾華麗的花船。


  “好嘞!”船家應了一聲,搖著槳靠過去。


  上邊的下梯子下來,接人上去。那花船遠看便如江上牡丹,華麗不凡。近看來,雕梁繡柱,帷幕隨著江風翻飛。內中人兒,無論男女,披羅戴翠,踏歌起舞,珠翠步搖聲清脆。衣著華貴的富人摟美人在手,把酒言歡,沉迷酒色之中,不知南北西東,船上來了新客,也各自玩樂,不加理會。


  白道真扇子一指船邊的綠衣少年,道了一聲:“來。”


  少年輕快地走過來,抬頭笑看白道真,“少爺有何吩咐?”


  “將那些人丟水裏去。”白道真嬉笑道。


  他荒唐的言語不曾引來少年色變,少年依然笑著,道:“此事需得老板才能決定。”


  “那就將老板叫來。”白道真扇子一折,背過身去。


  蘇澄看著那少年離去,他道:“現在無人跟著,在這裏惹事,隻怕被丟下水去的會是公子。”


  “嗯,鏡清說的是。”白道真點點頭表示讚許,他道:“那,依鏡清來看,本公子應該如何呢?”


  蘇澄知道他非真心詢問,然而還是說:“這船上的人非富即貴,若能拉攏,日後得廣陵,他們的作用不比拉攏殷正思小。”


  “理是這個理。”白道真笑道:“隻是如何拉攏,鏡清認為呢?商人重利,在本公子身上,他們無利可圖,空口白話,拿什麽拉攏呢?”


  蘇澄默了默,說:“比得罪他們好。”


  白道真搖頭,“不對,中和是無選之選,非本公子之意。若我無牽製他們之物,便讓他們畏懼我,臣服我……”


  他的語氣冷酷,蘇澄心裏一驚。


  白道真突然嗤笑一聲,道:“說笑的,到時候本公子真被人丟進水裏可就慘了,本公子可不會鳧水。”


  花船的老板隨綠衣少年走過來,那是一個渾圓的男人,雪白細膩的肥肉從衣領間擠出來,堆在脖子上,與下巴融為一體。他胖乎乎的手疊在一起,雙臂像抱著自己的肚子,對白道真拱了拱,道:“聽說少爺想要包萬裏春。”


  “雖不是原話,不過結果同樣。”白道真轉身,他看著老板,微微一笑道:“但本少爺改變主意了,人多才熱鬧啊。是不是,鏡清?”


  他說著往船內走去,上了台階便有鶯鶯燕燕圍過來。


  他的扇子抵著旁邊少年的額頭,嘻笑道:“你們不夠格,退下。”


  他徑直穿過跳舞的舞姬之間,在正對麵的席居上坐下。樂聲中因他斷片刻,眾人竊竊私語他是何方神聖,船上客人不滿他打斷笙簫,隱隱有發怒之勢。老板一路安撫客人過來,令聲樂再起,他擦擦冷汗到白道真身邊,心想到底是哪裏的煞星降臨了。


  看他衣著打扮氣質眼光皆非常人,老板不免擔心惹到不該惹的人物,小心翼翼陪著。白道真搖著扇子,看了看老板,笑了笑,老板亦點頭笑。他卻懶得再多看老板一眼,目光移到舞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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