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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千山萬水

  橫雲抱著手,望著不知通往哪些山旮旯的岔道,他拽住墨浮心的衣襟,將他提起來,“說,你要怎麽死。”


  “為什麽想我死?小變態,當初利用我的時候,對人家百般嗬護,如今海清河晏,我一身才華無用武之地,你就要殺我。狡兔死,良狗烹;飛鳥盡,良弓藏,古人誠我不欺也。”墨浮心一臉哀怨,眼裏拚命擠出眼淚水,傷心的鼻涕也從鼻子裏鑽出來。


  橫雲一陣惡心,把他丟開,他咬牙切齒道:“要不是你糾纏不休,我能跟丟夏翃嗎?”


  墨浮心抱著木偶滾進馬車裏,他翻來滾去,嚷嚷道:“這怎麽能怪我?”


  “以晚上不適合趕路就算是夏翃也要停下來休息為理由,要停車休息的是你吧!”橫雲怒道:“不怪你怪誰!”


  “難道不對嗎?誰會沒日沒夜地趕路?不要以為我沒有上帝角度,看不到夏翃在幹什麽,就能隨便甩鍋!隨便推卸責任!”墨浮心背對橫雲,“我是不會背的!”


  橫雲道:“我沒否認他們會停下來休息……”


  “所以啊,追不上他們是因為你的馬太差勁了,跟我要停下來休息沒關係。何況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裏發脾氣,難道不是因為我讓你得到休息,所以精神飽滿的緣故嗎?”墨浮心翻身過來看著橫雲,委屈巴巴地說:“你不感謝我就算了,還凶我!”


  橫雲被他古怪的邏輯氣笑了,“他們停下來,你要我也跟著停下來,鬼才追得上他們!”


  “你不是鬼,是變態,所以你追不上他們,這個理由成立。”墨浮心迅速說:“好了,現在我們要回去呢,還是有緣千山自相會呢?”


  “小福星,你們也才到這裏呢?”陳叔從一旁經過,歪著頭看他們二人,樂嗬一笑。


  墨浮心從車裏爬出來,問道:“陳叔,你們要走哪兒啊?”


  “我們要去雲澗村,你們的弟弟要尋醫的話,要去的,可能會是那裏。要同路嗎?”陳叔笑著問。


  “哥!在家嗎?”


  伍波往屋裏喊了一聲,聽到屋裏響起犬吠聲,不一會兒,門打開來,一條黃狗從門縫裏鑽出來,站在簷下叫喚。一個男人走出來,嘴裏出聲趕著狗,他站在高台上,眯眼看來人。夏棲羽也抬頭看,夜色裏隻看到一道瘦高的身形,想來應是伍波口中說的陸良了。


  “是小波啊。”那人看清來人後,說著一口流利的關內話,“上來吧。”


  伍波帶著夏棲羽與江慎踩著木梯上去。樓上的屋子不小,竹條編織的大塊牆麵隔出內外室,外室為正廳,招待客人之處並廚房。竹牆上貼有書天地君親師的紅底黑字的條幅,左右有對聯,上有橫批。靠竹牆根下設有一張條桌,上麵供有瓜果香爐,諸般陳設,有如關內人家。屋中東西陳放齊整,簸箕篩子中有許多藥材。房屋通風,然而仍然有淡淡的藥香彌漫在屋中。


  進屋來,一眼便見離門不遠的火坑,上邊懸掛有熏得黃黑的臘肉,下邊正燒著火,燒著藥罐。一個十二三的少女站在旁邊,手裏拿著大蒲扇,方才應是在照看火,因外人來了,才站起來。她烏溜溜的眼睛看著隨著她父親進屋來的人,伍波向她打招呼道:“小蝶啊,好久不見了。”

  少女露出燦爛的笑容,卻並不說話。黃狗圍在她轉了一圈,然後在她腳邊坐下來。


  伍波將手中口袋遞過去,說:“這是你長平叔讓給你帶的禮物。”


  少女手上比了比,伍波說不用謝,讓她將袋子接過去。


  陸良道:“去給你娘弄藥吧。”


  少女點點頭,將口袋當下,拿兩根木棍穿過藥罐上的耳朵,提著走一邊去了。


  陸良將幾隻草凳擺在火坑邊,說:“坐吧。”


  三人坐下來,不等陸良發問,伍波先說明來意:“叔,我兄弟的兄弟中了毒,你看能不能治。”


  “哪一個?”陸良的目光看過來,夏棲羽稍稍往外退了一些,讓他看江慎。


  伍波主動過去與江慎換了一下位置,讓江慎坐到陸良麵前,夏棲羽見狀,也拖著凳子坐到旁邊,看著二人。


  陸良目光打量一下江慎,見江慎臉色異常,目光呆滯,他問道:“知道中的什麽毒嗎?”


  “這……”夏棲羽不知作何解釋,橫雲的毒體聽起來甚是荒唐,說出來,隻怕陸良認為他在胡言亂語,然轉念一想,有花欲燃在前,這位陸良大夫興許能知幾分。於是道:“實不相瞞,我兄弟遇到一個修行者,那人修一身邪功,體內可發出詭異不尋常的毒氣,那毒氣呈紫色,會招來各種毒蟲。我兄弟中的便是那股毒氣。”


  “毒功……”陸良與伍波皆是一愣,麵麵相覷。


  他們的反應倒是在夏棲羽預料之中,他還是故意問了一句:“陸大夫和伍大哥對這個有所了解?”


  陸良點點頭,又問伍波:“戈長平知曉此事嗎?”


  伍波道:“老大不知道。”他看向夏棲羽,說:“小夏啊,你怎麽不早說呢?你要說了,指不定老大就出手救你兄弟了呢!”


  夏棲羽委屈道:“我說過了啊,但老大不願出手相救,我便未細談。”


  “哼,他還是老樣子。他心中有結不解,自封一身醫術,自己有病不能除去,又要如何為人治病。”陸良不客氣地說。


  伍波苦笑,“哥你這話就戳心窩了。”


  夏棲羽聽到陸良的話,不禁想起來先前伍波與他說過的關於領隊的過往。


  領隊的叫戈安,非是張家的人,而是藥王張在外撿到的孤兒。藥王張無兒無女,待他如同親子,又傳他自己畢生絕學,張家之人看在藥王張的麵上,又念他在醫學上極具天賦,故將他視為異姓族親,對他無所限製,藥廬諸處,凡是張家之人可以去的,他也可前往。


  戈安亦視藥王張為父,認藥廬為家,專注研習醫術,以他資質,趕超藥王張,成為天下第一醫者,指日可待。誰知道憑空出來了個花欲燃,張家藥廬多少英才,皆折損在當年北域那可怕的一戰之中。後來藥王張又與花欲燃賭藥,豈期一朝成千古。


  戈安痛恨自己苦研多年醫術,卻誰也救不了,落下心病。他含恨悲憤之下,發誓再不學醫,隻在西南往來,做個藥材商。多少人對他恨鐵不成鋼,可麵對他的心結,卻也無能為力,隻得隨他去了。

  說來也是個可悲可歎的人物。


  夏棲羽心裏輕歎。


  陸良還在數落戈安,說:“我哪裏說得不對?想當年他在天下醫者雲集的濟世集會之間,說我的醫學理論狗屁不通,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我當時看他不順眼,就與他打起來。那會兒我詛咒他早晚遭報應,誰曉得他會落此地步,更叫人看不順眼。”


  伍波對戈安的事,知道的也不多,沒想他跟陸良還有這段過往,想到戈安的脾氣,頓時抖了抖。


  夏棲羽打斷他們二人憶往昔歲月,問:“陸大夫,我兄弟身上的毒,可有解法?”


  “待我看看。”陸良站起來,他撐開江慎的眼睛看了看,又讓他張口吐舌頭,觀他苔色,最後再為他切脈,陸良坐回去,並不說症狀,問:“你兄弟遇到的人,是何名姓?”


  夏棲羽答道:“橫雲。”


  陸良沉吟片刻,說:“我不瞞你們,我知曉一人練有毒體,她發出的毒霧,遇之者,皆因五髒六腑萎縮,七竅流血而亡,無一幸免,故無人研得解藥及解毒之法。”陸良道:“你的兄弟遇到的那人,許是毒功練得並不高深,得以死裏逃生,卻也不過是苟延殘喘。他現在眼白泛黃,舌苔發黑,脈沉而無力,正是肺腑虛弱,氣血不足,料想是體內毒氣作祟……”


  夏棲羽再度打斷他,問道:“陸大夫可有救治之法?”


  陸良看了他一眼,有幾分不悅。


  夏棲羽笑笑不語。


  “我沒有。”陸良直接說。


  江慎的身體輕輕一顫。


  “那,陸大夫可否能指點前路?”夏棲羽問。


  “一,找戈長平。雖然他的德性臭屁了一點,但我不否認他的醫學底子。這些年,也許他琢磨出了什麽方法也說不定。”


  夏棲羽軟笑,“二呢?”


  陸良起身去,繞到竹牆後,不一會兒拿著一卷紙出來,丟給夏棲羽與,“這個地方的人,專精毒蠱之術,許多病症,皆有不傳於外人的特殊方法,你可以去探一探。”


  夏棲羽展開圖紙,隻見上麵一條曲折的線,向西指向“雲澗村”三字。夏棲羽撓撓下巴,先謝過陸良。


  與陸良告別後,三人離去。


  路上伍波問夏棲羽接下來怎麽打算。


  夏棲羽說求一下戈安。他想,若能求得戈安救人,也許就不必去找花欲燃了。夏棲羽說著側頭看了江慎一眼,他從那一晚上至今,情緒一直低沉著,需得有些好消息才行。因此他說:“陸大夫的意思,我兄弟有得救,有老大和雲澗村在,肯定是沒問題的。是吧?”


  夏棲羽曲肘撞了江慎一下。江慎轉頭過來,落在他身上的眼神空蕩蕩的。


  夏棲羽被他的眼神一擊即殺,此刻,他隻覺江慎已看穿他故作的自信,直視他不安的內心,此刻他麵上掛著的,不過是一個隻能稱之為虛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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