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變故自難常
騎手單手持單狼牙錘,拋起來舞花,錘子在他頭頂劃出呼呼的風聲。江慎單手拉馬,右手持劍,見此狀,不欲正麵應戰。
騎手手中之捶突然砸下,錘子直落江慎頭頂,江慎雙腿夾緊馬腹,低下腰策馬往前,江慎回頭看了一眼,錘子砸落在地,頓時留下一個巨大的凹槽,不難想,若這一擊砸落在他頭上的後果。
騎手扯著鏈子,收回錘子,舞花在身側。他冷眼盯著江慎,預備第二次攻擊。
兩人相互警惕,林子那麵傳來雷鳴般的轟隆聲,江慎側頭看過去,騎手趁機出招,而本來分神的江慎猛地一拍馬屁股,馬兒抬腿跑開,狼牙錘擦著馬尾鬃毛再度砸空。騎手眉頭一皺,追著江慎衝進密林中。
灌木拍打著人麵,阻擋人的視線,騎手驚覺狼牙錘在此使用之阻塞,江慎卻已回身,利劍朝他的麵門刺來。騎手歪頭,躲過一劍,江慎持劍一頓,又橫砍過來,他低頭躲開。
前邊橫亙一根樹杈,江慎收劍,身貼到馬背上,發冠仍被撞掉,頭發披散下來。騎手緊貼馬背之際,趁機從下往上拋出狼牙錘,砸中江慎所騎之馬後腿,馬淒厲嘶鳴一聲,往前跪去,江慎亦從馬上摔下去,在地上滾了幾圈,撞在樹上。他趴在地上,痛苦地抽搐一陣,沒能起身。
騎手走過來,手中狼牙錘拖在地上,劃出一條筆直的線,直指地上的江慎。忽有暗器自襲來,騎手側頭躲閃,灌木後竄出一人,抱住江慎滾到灌木後。騎手將鐵鏈收繞在手掌上,小心看著二人消失之處。
兩隻連發的暗器從另一邊刺來,刺向馬兒,馬兒吃痛,前蹄高抬,騎手一驚,從馬背上翻下來,任馬狂奔而去。
他提著狼牙錘向暗器所出方向砸去,枝葉亂飛,一個人影躬身跑開,他幾步追上,掄起狼牙錘砸去。
夏棲羽單腿立起險險躲開,同時他腳掌往前落下,腿成弓步,雙手抓住狼牙錘的鏈子,在手腕上繞一圈,用力將騎手拉扯過來,趁騎手未站穩,他丟下鐵鏈雙掌拍去。
騎手反應快極,他灌注內力於單手之上迎夏棲羽,一股氣從二人相接的掌間產生,狂風大作,枝葉騰飛,二人也被推退數步。
夏棲羽本來就受了傷,騎手的內力比他隻高不低,他不防,同以攻擊相迎,自己硬接下來,雙臂麻痹,筋骨火辣辣的疼,似有辣湯流淌。
夏棲羽不敢表露疲態,江慎還在另一邊躺著裝死,若他敗了,江慎就真的得變成一具屍體了。他拔出刀,對著騎手。
騎手看到他微微顫抖的手,冷淡道:“你退開,我不會殺你,你也沒必要為不關緊要的人拚命。”
“咦,說得我好像愛管閑事很正義一樣。”夏棲羽笑著說:“我現在退,你殺他們,我被抓,這個結果,怎麽看我都很虧啊,還不如一戰呢。所以呢,我這是是為了自己啊。”
“嗬。”騎手冷笑一聲。
他舞著狼牙錘一步步走近,夏棲羽不退,雙腿並步,左手抱刀。狼牙錘由右下往上掄來,便是這時,夏棲羽猛地跳到鐵鏈上,往前踏兩步,同時左臂內旋,帶動刀由左往右掃,騎手退後,並抽回狼牙錘。夏棲羽後仰翻落在地,又靈活地彈出去,做翻身劈刀,卻被騎手拉起鐵鏈架住,騎手雙手一翻,當即纏住他的刀。
夏棲羽見狀,一記鞭腿掃去,騎手抬腳擋下,又在一瞬間屈膝撞在夏棲羽肚子上,夏棲羽不願棄刀躲閃,被他撞得彎下腰,苦水與血水噴出,接著騎手一肘擊在他肩上,將他擊倒在地後,一腳踩在他頭上。
他的腳慢慢移到夏棲羽手臂上,腳抬起,正要重重踩下去時,突聞身後傳來一陣破風生,他歪過頭,躲過一隻擦著耳廓過去的劍,接著他的右肩便中了一箭。
劍插進樹幹中,騎手回過頭,看到握著一把弩弓靠著樹幹站著的江慎,他裝上新的箭,再次朝著騎手的頭射出。
騎手正要扭身,他的腳突然劇烈地疼痛,不等他反應過來,整個人被掀翻在地,夏棲羽握著匕首撲過來,短匕狠狠插入他胸口,噴出的血濺了夏棲羽一臉。騎手奮力一掌拍來,將夏棲羽拍飛起,重重落在地上。
“咳咳咳!”夏棲羽翻身咳出一口血,他看著站起來的騎手,扶著樹幹也站起來,他看到另一棵樹上插著的劍,伸手抽出來,雙手握著大聲吼叫著殺過去。騎手揮舞他的狼牙錘,朝夏棲羽掄去……
夏棲羽撿起地上的黑刀,在袖子上擦了擦,收回鞘中。他歪歪倒倒地向江慎走過去,見他坐在樹下,胸口劇烈地起伏,不時咳兩聲,咳出幾滴血。他在江慎旁邊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問:“還好吧?”
“如你所見。”江慎閉上眼睛,感受一呼一吸之間,都能帶動的皮肉和體內有針刺般的刺痛。
夏棲羽一邊運行體重真氣,一邊說:“哈哈……你這人真奸詐……”
“怎麽說。”
“危險的事都是我在做,你隻管在一邊放冷箭。”
“不好笑。”江慎冷冷道。
夏棲羽道:“是嗎,我倒是覺得挺好笑的。”他說完象征性地笑了兩聲,結果扯動肚子上的肉,疼得貓起身。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夏棲羽又問:“你有沒有覺得很安靜?”
江慎睜開眼睛,“師伯。”
兩人扶著樹幹站起來,卻看到從匍匐在地、漫漫蔓延出來的淡淡紫煙,紫煙所過之處,萬物枯萎,連樹木都由樹根往上,一點點變黑。
土地似若沸騰,土壤隆起,悉悉索索的聲音從地底響起,如同驚蟄,蟄伏在地底的蟲子一同被驚醒,似乎是欣欣向榮的情形,而事實上,當各種毒蟲從地底鑽出來,在地麵焦躁地爬來爬去,在紫煙中隱現。
人視之,隻覺有身體柔軟的肉蟲,沿著脊骨慢慢養上爬,有絨絨毛蟲,鑽進血管,沿著脈絡爬遍全身,柔軟的毛紮得人全身發癢。
夏棲羽撓了撓手,打了個冷顫,問:“哇,這是什麽東西?好惡心!”
紫煙漫越直騎手所倒之處,不過一會兒,毒蟲便覆蓋他的身軀,鑽入他的衣中,啃噬他的身體。夏棲羽幹嘔兩聲,他想起來林恬穆還在林中,往前走了兩步,卻被江慎拽住,“這片紫氣有問題,別進去。”
“你林師伯怎麽辦?”夏棲羽問道。
“先退。”江慎果斷地轉身,往外走。
夏棲羽一愣,看著蔓延得飛快的毒蟲,跟上江慎,“喂,真不管你師伯了?”
“顧好自己吧。”
江慎咬牙,他的脊背痛極,必是方才落馬所傷,走一步都極為艱難。夏棲羽傷得比他重,腳步卻還是比他更快,他走到江慎前邊,不時擔憂地回頭看看。
“既然無能為力救不了,就不要回頭,不過是惺惺作態罷了,令人作嘔。”江慎抓著夏棲羽的手臂,將身體重量落一半在他身上。
夏棲羽瞳孔突然一縮,他看著江慎,神情有幾分複雜,他突然推開江慎,說:“我去找他。”
“該死!”江慎突然罵了一聲,抓著他往前摔去。
夏棲羽看到紫氣虛化成數隻紫手,抓著江慎的腳往上爬,毒蟲也順著這些紫氣爬過來,若非江慎將他推開,被這些詭異紫手抓住的就是他了。
江慎突然痛苦地哀嚎一聲,夏棲羽大驚,急忙將他拽過來,將他一隻手繞在脖子上,架著他往外走。江慎低著頭,幾乎動不了,完全是被拖著走的,他像是缺少空氣的病人,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呼吸間還伴隨著仿佛要斷氣的喝喝聲。
聽著他的聲音,夏棲羽越發著急,他不停地問:“喂,看到大路了!我們快出林子了!你還好吧?你哪裏不舒服?能說一句話嗎?哪怕一個字也行?”
江慎一言不發,隻有粗重的喘氣聲回應夏棲羽的問題。
夏棲羽感到一種孤寂從腳底爬上來,他看到殘紅映照林間,仿佛金紅色火焰,將碧綠的林葉燒起來,他的腳步逐漸沉重,所踩的地麵已不複存在,他所踏的,似是軟綿綿的棉堆。他麻木地做邁步的動作,厭倦感襲來,他想自己為何要掙紮,掙紮的意義何在。
他想起來在很久以前,他見過這樣的夕照,也經曆過這種近乎虛無的無力,那個女人溫柔地撫摸他的臉,對他說:“吉祥,看啊……你看到了嗎,我看到了……”她伸出手,指著遠方,“在那裏,那是……那是……”
她的嘴唇囁嚅,夏棲羽聽不見她說什麽,隻看到她沾滿血跡的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她漸漸渙散的瞳孔,印著天地間最後一絲光線。
那是什麽,你說完啊!無情,你說完啊……我看不到啊,你眼中所看到的……是什麽?
夜色攏,所有光芒全都消失,寒冷的夜風呼呼吹刮著,夏棲羽坐在地上,迷茫地看著天空,一顆流星滑過寂寞的蒼穹。他抱住膝蓋,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輕輕地說:“等你醒過來了,再告訴我,好嗎……無情?”
“是江師兄和聶少俠!江師兄,聶少俠!你們沒事吧?”一個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夏棲羽微微一動,又很快在黑暗中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