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誅心（三）
等到天亮了，眾人才發現小啞巴已經死了。顧雲陌抱著他的屍體，眼神呆滯，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她的眼睛明顯有哭過的痕跡，紅腫了起來，臉色蒼白，唇無血色，死氣沉沉。
剛起了床，街道上就開始喧鬧了起來。特別是顧雲陌待的地方，外圍不斷有人過來。
“唉，那個小啞巴死了。”
“死了正好，我們得把他的屍體也處理掉，不然，瘟疫會感染到我們身上的。”
有人正說著話，聲音落入顧雲陌的耳朵，她猛地掃了一眼說話的人。
那人被她的眼神嚇到了，明明還隻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姓子，哪裏會有那麽惡毒的眼神。
顧雲陌下意識地更用力地抱住了小啞巴。
那人見她沒有反應，膽子又大了起來，繼續說道:“我們得讓他們過來，趕緊處理掉這屍體。”
至於他口中的“他們”，便是昨日那些傷害了小啞巴的人。
顧雲陌低著頭，一言不發，如果此人有人上前去看的話，可能能看到她的眼睛像淬了毒。
滿眼都是怨恨。
沒一會兒後，外麵也發生了一陣喧鬧聲。眾人自覺地讓出一條路來，那些便走了進去，走到顧雲陌的麵前。
其中有一人粗魯地喊道:“看什麽看，都散了，小心感染了瘟疫。”
眾人聽聞後，一陣籲噓，散了場。隻剩下顧雲陌和她懷裏的小啞巴，以及那群人。
一個看似領頭的人站在了最中間，居高臨下地看著顧雲陌。良久之後，沒有感情地下令道:“把感染了瘟疫的小孩帶走。”
“是。”
眾人一同上前，慢慢地靠近了顧雲陌。
顧雲陌心驚，趕緊抱起小啞巴，向外跑去。
奈何還沒跑幾步，就被一人扯住了後領，拖了回去。
他們上前，準備要把小啞巴的屍體搶走。顧雲陌拚命地掙紮著，護著他。
盡管她力氣再大，也不過是個小孩子，哪裏能敵得過一群大人。小啞巴被他們搶了過去。
顧雲陌終於有反應了，開口道:“你們要幹嘛，放開他。”她的噪子沙啞得不像話，很艱難才說出話來。
那些人並沒有回應她，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就提著小啞巴的屍體往外走。
顧雲陌追趕了上去，對他們拳打腳踢，他們好像沒有感覺一樣，不痛不癢，任由她怎麽打，也沒有回應。
她趕緊跑到前麵去，抱著那提著小啞巴的人的大腿。這一次，終於起了作用。
那人被顧雲陌抱住了腿，想走也走不了了。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力氣，被她抱住的腿好像被釘在地上，抬不起來了。
在眾人的目光下，那人氣急敗壞地大喊道:“你們在幹嘛，快點把她拉開啊。”
聽到他的斥責聲，眾人才反應過來，上前把顧雲陌拉開。
要四、五個人齊齊上手，才把這個小女娃子給拉開。
害怕顧雲陌會再次搗亂，領頭的人派了幾個人下來看守，不讓她跟上去。
顧雲陌身上綁著繩子，像破爛一樣，被人扔到了角落裏。她開始哭喊、掙紮。
終於有一個人看著心軟了，對同伴說道:“我們這樣是不是太狠心了，畢竟他們還隻是個孩子。”
那人惡狠狠地回答道:“還是個孩子又怎麽樣，你別忘了，扶木村是怎麽滅絕。”
“難道你想和他們一樣，染上瘟疫死去，你想死，老子還不想死。”
他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算了，她喊累了，自然會停下來的。”
果真如他所說的那樣，顧雲陌精疲力盡後，隻能安靜地躺在地上。但她眼神凶煞，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看。
一人看到後，來到她的麵前，半蹲著看她。
“你也別怪我們，我們也是不得已的，誰讓你們是扶木村的人。”
顧雲陌仇視著他，情緒又變得激動了起來，“我說了，他沒有染上瘟疫。”
他歎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外麵來了人。他們都圍了上去打聽結果。
顧雲陌隱隱約約中聽到他們的交談聲。
“怎麽樣了，解決了嗎？”
“已經解決掉了，把他的屍體燒掉了，骨灰也撒到鬆山了，可以放心了。”
眾人滿意地笑了，離開了原地。
這裏，隻剩下顧雲陌一人。她感覺自己心被什麽猛烈地割了一刀，痛不欲生。
挫骨揚灰。
這四個字像夢魘一樣，在她腦海裏盤旋。他們竟做到如此之地，把小啞巴挫骨揚灰了。
她掙紮了起來，身上的繩子全部斷裂掉了，落在了地上。
她急急忙忙地跑到鬆山。那個荒無人煙，住滿了野獸的山頭。盡管現在是白天，鬆山也是一片陰暗的感覺。
顧雲陌不管不顧地在山頭尋找了起來，這麽大的山，哪裏還能找得到。
如果真如他們所言，那骨灰早就被風吹跑了。
可顧雲陌像是魔怔了，不肯死心，悶頭找了起來。
天開始黑了，整個天空都被烏雲占據了，天上閃過幾道光亮，雷聲恐怖。狂風暴雨，馬上就要來臨了。
顧雲陌什麽都沒有察覺，還在山上找著。
有一人終於看不過去，那人便是幫她看過病的大夫，他上前拉住了她。
“別找了。”
顧雲陌甩開了他的手，一言不發，繼續幹著自己的事情。
“你弟弟的骨灰，在我這裏。”
顧雲陌猛地回過頭看他。
大夫拿出了一個盒子，把它遞給了她，說道:“我偷偷把骨灰換了，他們沒有發現。”
顧雲陌抱著骨灰，泣不成聲。
大夫歎了一口氣，“好了，讓他安心下葬吧。這天馬上就要下雨下，我要走了，你也快點走吧。”
見顧雲陌沒有反應，他無奈地離開了。
——
天剛下過雨了，土地被雨水打濕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氛圍，泥土變得泥濘不堪。
顧雲陌跪在地上，用手刨著泥土，讓她刨出了一個坑。
她的手被劃傷了，手上布滿了傷痕，泥土陷進了指甲，而她自己卻不自覺，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來。
終於到了一定的深度了，她小心翼翼地把骨灰放進去，用泥土填起來，堆成了一個墳墓。
她用手在墳墓前麵扭扭曲曲地寫下了五個字。模模糊糊能看出是“小啞巴之墓”。
她長跪在墓前，嘴動了動，道:“安心走吧，我一個人…”她頓了頓，終是苦澀一笑，繼續說道:“也可以活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