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盛宴
“臨仙閣”內鼓樂聲聲,歌舞盡興,酒過三巡,都已經是微醺之態。
最末端,挨著閣門處的桌子,盧達元正不緊不慢地品著酒,正好看到了韓沉夫婦親自送了兩位客人出來,單看穿著就不是普通人,江湖中有名望的都在宴席上了了,這二人看來大有來頭。
待鄭譯他們三人騎馬而去,盧達元向同桌而坐的男子問道:“這位少俠,可知剛才門外那二人是何人。”
那男子正一手端酒,一手拿箸,不緊不慢地吃喝,聽見問話,看到不看盧達元一眼,不屑道:“你是哪裏來的野人,居然能出現在雲巒閣的喜宴上?”
盧達元見他如此無禮,惱怒至極,指著那男子低聲喝道:“你!”
那男子回頭看他一眼,冷笑著搖搖頭:“不光沒見過世麵,還如此虛浮狂躁。”
盧達元看看宴席上高手雲集,無奈卻又不甘,譏諷道:“哼!你不也坐在這最末,能好到哪裏去?”
這話正戳中了那男子痛處,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盧達元,道:“我和你可不同,我來參加喜宴都不用喜帖。”
沒想到,這男子居然也是混進來的,也沒有喜帖,盧達元笑道:“你也不過如此!”
說完,向那男子舉舉酒盅,自己先幹了。
那男子怎麽能在這等人丟了麵子?他放下箸,扭轉過身,麵對著盧達元得意道:“這世間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剛才那二人並非江湖中人,所以才沒出現在喜宴上。”
盧達元琢磨道:“並非江湖中人,又不是普通人,那他們……”盧達元已然猜測到了大概。
那男子道:“沒錯,他二人就是朝堂之人!”
“果然非同一般,不知究竟是何人?”盧達元問道。
那男子看著他好奇的眼神,往嘴裏扔了顆花生米,咬的咯吱響,指點道:“一位是柱國鄭譯正大人,另一位是大司馬楊堅楊大人!”
盧達元心內驚歎,沒想到這雲巒閣好大的排麵,居然能讓他二人親自前來賀喜。
那男子看著盧達元,繼續道:“當今小皇帝的母親,也就是天元帝後,已經認楊堅和他的夫人獨孤伽羅為義父義母,這大司馬楊堅那可是皇帝的外祖父~”
難怪韓沉夫婦親自迎來送往。看來這男子知道的還真不少,不知是何人?
盧達元換上笑意,道:“這位少俠還真是見多識廣,不知如何稱呼?”
那男子神秘道:“姓卞,號無咎,家住長安,天算卞神機是我爺爺。”
盧達元半信半疑道:“天算已逝,而且他終生未娶,怎麽會有孫子?”
卞無咎不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我是爺爺收養的,他不光收養了我這個孫子,他還有一義子。”
這些盧達元從未聽說過,他好奇道:“還請卞少俠告知一二。”
卞無咎將酒杯舉到盧達元麵前,盧達元會意,親自為他斟滿。
卞無咎滿意道:“我爺爺天算卞神機,收養的義子不喜歡周易八卦,所以就上了雲巒閣,他就是當年雲巒閣的二弟子歐陽逸。”
歐陽逸?怎麽自己從未聽過這個名字。盧達元道:“這些話,莫不是你編出來誆人的吧,雲巒閣哪裏有叫歐陽逸的師叔輩的人?”
卞無咎道:“當時的大弟子,就是現在的閣主韓沉,二弟子便是歐陽逸,隻是不知所為何事,被逐出師門,出家了。”
噢,原來做了和尚。
兩人正閑話著,韓沉夫婦回到了“臨仙閣”。
時機正好,盧達元站起身,走到喜宴正中,高聲道:“恭喜雲巒閣少閣主娶親之喜,江湖同道齊聚,真是可喜可賀。”
韓沉心內不悅,怎麽又是他,不知又唱的哪出。
韓一山朗聲道:“多謝多謝,不知閣下是哪門哪派,還望恕在下眼拙!”
盧達元還正擔心無人接他的話頭,此刻見韓一山開了口,立馬接道:“我原是蘇家,蘇無意的義子!有蘇家密盒和暗器匕首為證。”
他將懷中的密盒和匕首托舉在手中,向四方賓客展示,待眾人看清楚了,繼續道:“如今,蘇家已無後人,蘇家徹底消失了。所以,我,盧達元,收留了一些無家可歸的可憐人,組建了丐幫,我代表丐幫前祝賀。”
宴席中的眾人騷動起來,原來這人是新建丐幫的幫主盧達元,他此番雖然明麵上道喜,實則卻是向江湖眾人宣告丐幫的存在!
名劍山莊大弟子長風按耐不住,起身指責道:“什麽丐幫?明明就是打家劫舍的丐匪!”
盧達元望向長風,不慌不忙道:“名劍山莊大弟子所言甚是。”
眾人嘩然,這丐幫還真是膽大妄為。
盧達元繼續道:“丐幫建立之初,的確混進了不少為非作歹之人,他們做下些令人不恥之事,我也是後來才得知。”
他轉身麵向韓沉夫婦,雙膝跪地,請罪道:“當時是我疏忽,他能打著丐幫的名頭做下惡事,不過我已將他們全部處死,頭顱作為賀禮,悉數奉上!”
韓沉夫婦麵色凝重,如此喜慶之日,此人卻將頭顱作為賀禮,真真是惡心至極!
韓沉低沉道:“將他的賀禮取出,流去後山喂狼!”
盧達元毫無畏懼之色,道:“作亂之人已死,足以代表我一心向正道之心!丐幫之內如今都是些流落的可憐人,若是丐幫散了,他們又會無處安身,閣主身為正道之首,還望閣主能容得丐幫在江湖存身立足!”
北宮原聽得他一番話,冷笑不已,他韓沉什麽時候成了正道之首?這盧達元還真是會挑事!
韓夫人納蘭凝霜聽得他這番話,起身道:“在坐的哪個不是名門正派?從古至今,這些門派從未有什麽正道之首。靠得都是各門派之主的正義之心,才共存在這天地間。”
韓夫人走到盧達元跟前,他的那點心思早已看透!
韓夫人繼續道:“你收留世間可憐之人,自然是件功德之事!背負越多,責任越大,若是做出什麽犯奸作科之事,在座的英雄好漢定會討伐於你!”
盧達元謙遜道:“夫人教訓的是!盧某受教!定然會約束幫內弟子,行正走端!”
韓夫人轉身走上台階,端坐道:“你我同是江湖中人,無需如此起來吧。”
盧達元道:“此番跪拜,是替那些作惡弟子,向諸位英雄謝罪。”說完,他向四周眾人跪拜謝罪。
北宮原看著他,這盧達元還真是個能屈能伸之人,這一切怕是早就預謀好了,他這是算準了韓沉不能拿他如何。盧達元還真是個狡猾之人!
卞無忌也吃驚了,沒想到這人居然深藏不露,此番作為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敢在雲巒閣的喜宴上送人頭,而且送的如此冠冕堂皇,韓沉怕是要吃個啞巴虧了!
韓夫人道:“丐幫也好,什麽幫不重要,能不能在江湖中安身立命,那就全看你是正是邪!”
“多謝夫人提點,盧某丁當謹記在心!”
韓夫人話鋒一轉:“此番乃是小兒喜宴,你偏巧帶著人頭來向在座的英雄好漢謝罪,真真是不合時宜。”
韓夫人微怒道:“閣主雖然胸懷寬廣,不與計較。但是我作為一個母親,不是閣主夫人,也不是納蘭凝霜,是一位和天下所有母親一樣的女人,你今日的做法,真的是難登大雅之堂!”
宴席中的賓客紛紛點頭讚同,這盧達元選在這個時候,送上這樣的大禮,真的是讓人難堪惱怒!若是平常人早就亂棒加身!
盧達元道:“盧某自知失禮,還望夫人勿要遷怒丐幫!”
“天大的笑話!”門外傳來一聲怒喝,賓客紛紛轉頭看向門口處,隻見一身青袍的道長跨過門檻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名同樣清減的女弟子。
原來是白雲觀的元徳道長!
雲巒閣早就給白雲觀下了喜帖,隻是擔心道長還記恨往事,不肯前來,她今日出現,韓沉夫婦喜出望外。
“自己有失分寸,傷了主人顏麵,卻拿丐幫弟子做擋箭牌,一副無辜模樣,真是無德無恥!”元徳道長一向直來直往,盧達元早在北宮原的壽宴上見識過。
沒想到她偏偏這時候出現了。
元徳道長不肯罷休道:“你若是教訓幫中弟子,回幫中當著弟子的麵教訓便是,也好殺雞儆猴。到雲巒閣教訓,是想做給誰看呢?還是想告訴諸位英雄豪傑,你盧達元心狠手辣,他們最好小心點?”
這幾句話,直直戳穿了盧達元的真麵目,他結巴道:“道長誤會了,我……我沒這個……這個意思……”
在座的英雄豪傑,都有些惱怒,高聲呼喝著:“滾出去!”“滾出去!”
韓夫人礙著雲巒閣的麵子和威望,無法說出口的話,因著白雲觀元徳道長的出現,都經她的口被表達了出來。
盧達元也是暗自惱火,這個老道姑來的真不是時候,攪了他的事!
韓夫人道:“今日之事,幫主所為欠佳,還是回幫中潛心學習江湖之道。”
或是在留在此處,隻能任人笑話,韓夫人逐客令已下,盧達元隻得訕訕起身,在眾人輕蔑的目光中匆忙離去。
盧達元今日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心中氣憤不已,一股腦將怨氣加在白雲觀元徳道長的身上!
山腳下等待的弟子,看到盧達元鐵青著臉,誰也沒敢多問,翻身上馬緊隨其後。
喜宴一直從中午延續到夜晚,賓客醉倒十之八九,被弟子扶回了客房。
韓夫人納蘭凝霜和元徳道長對坐在桌旁。
元徳道長道:“你還是如當年般端莊秀麗。”
韓夫人莞爾:“如何能與年輕時候相比,道長繆讚了。”
元徳道長道:“一山是小七和歐陽逸的孩子吧!”
韓夫人一滯,道:“道長眼光如炬,我也就不瞞你了,當年小七將孩子托付於我,特意囑咐,所以才沒告知道長。”
“沒想到,這麽多年,你待他有如親生,連少閣主之位也給了他。”元徳道長真心道。
韓夫人低頭一笑道:“一山是個耿直的好孩子,我和韓沉都很喜歡他,尤其是韓沉,對他寄予厚望。隻是……”
元徳道長看她疑慮,道:“但說無妨。”
“隻是小七當年囑托,待他娶親之後,希望他能做個樣子普通人,平安喜樂一生。”韓夫人回憶道。
“平安喜樂。”元徳道長歎息道:“真是難為小七臨終的一番心意。”
韓夫人點點頭:“一山性情耿直,為人豪爽,從不工於心計,也不屑於此,我擔心,日後他做了閣主,被他人算計……”
白雲道長道:“夫人的擔憂,我夢理解,江湖門派之中紛繁複雜,沒有些手段是萬萬不行的。”
“韓沉疼惜一山,非要他做少閣主,一山自己也是不願意的,他嫌閣中事務繁瑣,寧可每日帶領弟子練習刀法。”
元徳道長道:“此事唯有說服韓沉。”
二人坐在空蕩無人的宴席中,聊了許久,這麽多年的隔閡也盡數煙消雲散……
韓一山踉蹌著推開新房的門,阿嬋端坐在床榻,依舊扇子遮麵。
霧夕蓮出水,霞朝日照梁。何如花燭夜,輕扇掩紅妝。
美得讓韓一山移不開眼睛。
婢女扶了韓一山在阿嬋身側坐下,韓一山收起扇子,阿嬋嬌豔羞怯的模樣便完全展露在眼前,韓一山忍不住將嘴湊上前去,被阿嬋用手掌擋住了,一旁的婢女用袖子掩著嘴,嗤嗤地偷笑。
喜婆笑著嗬斥道:“笑什麽,快將少閣主扶好,還沒飲合巹之酒。”
婢女將韓一山扶坐好,喜婆拿來一個剖成兩半的葫蘆,葫蘆將斷未斷,葫蘆柄處相連,兩個瓢中都盛了一點酒,阿嬋和韓一山各執一半,將頭抵近,飲下這酒。
喜婆和婢女高興道:“恭賀少閣主新婚之喜。”
韓一山掏出事先備好的錢袋,扔給喜婆和婢女,幾人歡歡喜喜退了出去,掩上房門。
看著近在咫尺的阿嬋,韓一山,激動萬分,揮袖滅了燭火,隻餘兩盞紅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