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巧遇
豆月白翻來覆去無法入睡,一閉上眼,腦海中都是鄭元威,她與鄭元威相處的點點滴滴,那甜蜜的過往,過往有多甜,此刻就有多痛苦……
鄭元威著一身喜服,英俊瀟灑,翩翩少年郎,假若鄭譯不是他的叔父,此刻陪在他身邊的人應該是自己吧。
這一切都再無可能……
豆月白閉上眼,淚珠從臉頰滑落。
這一夜,賀湘兒屏退了婢女,親自為醉酒的鄭元威寬衣解帶,雖然鄭譯口頭承諾,說要讓她的成親體麵,卻不曾參加喜宴,賀湘兒心裏明白,自己是北宮原的義女,在鄭譯眼中卻從來看不上她,隻是礙於北宮原的麵子,才將她許給鄭元威作妾室。
不過,她賀湘兒是什麽人?她早已不是納蘭府那個卑微的婢女,這些年她經曆了那麽多事,早已看透人世,如今她要牢牢抓緊鄭元威,她想要什麽,還怕得不到嗎?
賀湘兒低頭看看呼吸勻稱的鄭元威,更何況他還這麽豐神俊朗,無論武功,家室,相貌,以及對自己的態度,鄭元威都要更勝一籌。
她輕輕撫摸著鄭元威的臉,愛惜不已。
鄭元威被摸醒了,他醉眼朦朧,睜開一條小縫,一個女子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
這個麵孔好熟悉,連衣服和秀發都熟悉,他呼喊道:“月白,是你嗎?”
賀湘兒心裏一喜,他果然醉的厲害。
一夜巫山雲雨,第二日賀湘兒起床時,鄭元威還在沉沉地睡著。
有侍衛來報,賀湘兒示意他小點聲,兩人走到房門外,侍衛小聲道:“昨夜的那夥人跟丟了……”
“廢物!”賀湘兒低聲斥責,這麽多人還能跟丟,真是些沒用的家夥!“他們可還在長安城中?”
“應該還在。”
賀湘兒原本是怕豆月白擾了自己的婚約,如今木已成舟,他們還是盡快離開長安的好。
她吩咐道:“好了,既然如此,不必再追了,放他們出城吧。”
鄭元威飲酒過量,醒來時頭疼欲裂,他坐在榻上,敲敲昏漲的頭,感覺口幹舌燥。
婢女雲兒連忙上前,遞上茶水,鄭元威一飲而盡,他抬頭看看滿眼喜慶的紅色,問道:“我怎麽會在這裏?”
雲兒恭敬道:“少爺昨夜醉了,是少姨娘親自服侍的。”
原來昨天自己與湘兒已經成親了,他想到外麵偷透透氣,在門口正好看到賀湘兒和侍衛在小聲嘀咕。
“你們在幹嘛?”鄭元威問道。
賀湘兒嚇了一跳,回身看到鄭元威,堆笑道:“沒什麽?我……我這初入府邸,很好都不熟悉,所以……”
鄭元威並不信她這鬼話,冷冷道:“想熟悉府邸問管家婢女便可,怎麽偏偏問侍衛?”
賀湘兒強撐笑意,道:“郎君說的是,湘兒知道了。”
鄭元威道:“你既已嫁入府中,當恪守本分,管好府內之事,其餘的不許插手!還有你,當我這個少爺不在了麽?”
侍衛驚慌失措:“小人知錯,還請少爺責罰。”
賀湘兒連忙勸解道:“郎君,這件事是我僭越了。”
鄭元威看看垂頭認錯的賀湘兒,道:“叫我少爺!”便轉身離去,那侍衛也趕緊跟上。
早晨,韓一柏看著豆月白憔悴的人樣子,知道她定然傷心難過,如今唯有遠離這長安才是上策。
用過早飯,韓一柏便親自出去打探,豆月白在房中收拾行囊。
那位相貌恐怖的老者,推門而入,為她送來幾個皺巴的蘋果,這個季節蘋果可是稀罕物,普通人家難得一見。
豆月白推辭道:“老伯,已經給你添麻煩了,你一人生活不易,蘋果你就留著吧。”
老者固執地不肯,將蘋果放在桌上:“我已經洗過了,你們帶著路上解渴……”正說著,一眼瞥見了桌上的布包,布包還未包好,露出半截烏黑發亮的盒子。
老者呆住了,激動道:“這個,這個盒子……”
這些日子,豆月白經曆了不少事,學會了謹慎小心,她連忙道:“這個,這個是朋友托我捎的。”
“真的?”老者將信將疑。
豆月白心虛地點點頭,不敢看老者的眼睛。
那老者回轉身,走到門口,豆月白才鬆了口氣,沒想到老者光天化日居然關上了房門。
豆月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莫非這老者並非良善之輩……
老者走到另一處牆角,翻找了起來,豆月白一邊盯著他的背影。一邊小心地往門口挪動著腳步。
不一會兒,老者就停了下來,轉過身,豆月白嚇得臉色慘白,他的手中居然拿著一把尖尖的鎬子。
豆月白想呼叫,嗓子卻像是被人掐住了。
老者看到豆月白的模樣,笑道:“別害怕。”
哪想他這一笑,滿臉火燒過後的疤痕,更加猙獰可怕,豆月白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朝自己找來。
老者舉著鎬子一步步靠近,離豆月白不足七八步時,停了下來。
他艱難地蹲下身子,用鎬子吃力地撬著地上的青磚,豆月白這才知道,原來是自己誤會了。
她好奇道:“老伯,你,你這是?”
“人老不中用了,你來搭把手。”
豆月白剛要幫忙,沒被推開了,韓一柏打探消息回來了。
不過片刻功夫,在老者的指點下,韓一柏就將地上的青磚撬起了四塊,露出泥土來。
老者趴在地上,用手仔細地將泥土扒開,露出大洞,伸手摸索著取出一個木盒。
看到木盒的一刹那,豆月白和韓一柏都驚呆了,原來老者拿出的木盒,與豆月白的那個一模一樣!
老者雙手捧著木盒,遞給豆月白:“放在桌子上。”又吩咐韓一柏把門關好。
老者洗淨雙手,用布輕輕擦去木盒上的泥土,他摩挲著這木盒,像是摸著心愛之物,輕輕一按鎖扣,盒子便打開了。
豆月白期待地緊緊盯著,盒子打開,裏麵居然也是一把鑲著明珠和寶石的粉色油布傘,和母親送給自己時那把一模一樣。
韓一柏讚歎道:“真是太漂亮了!這一定是女子之物。”
老者點點頭哀傷道:“沒錯,這正是那位夫人的遺物。”
“那位夫人可是獨孤夫人?”豆月白問道。
“還說那木盒不是你的?”老者道:“能認識此物的人不多,能分辨清楚的更是屈指可數,這寶物正是獨孤夫人生前之物。”
豆月白不好意思道:“出門在外,不敢大意,還望老伯勿怪。”她取出自己的木盒,將兩個並排放在一起道:“這木盒的確是我的。”
老者看看她,問道:“你可知我盒中這傘的名頭?”
“如果猜的沒錯,老伯這把名叫菡萏。”豆月白道。
“菡萏,多麽美好的名字。”老者仿佛回憶起了往昔歲月,繼而痛惜道:“這位夫人,就是被滿門抄斬的獨孤熊的夫人!當年我流落在長安街頭時,是夫人不嫌棄我麵貌醜陋,將我收留,讓我在府中修剪花木,沒有她,說不定我早就客死他鄉了,哪還能活到今日。”
沒想到,這位老者居然是獨孤熊府中的家丁。
老者繼續道:“沒想到,獨孤府卻被滿門抄斬,當時夫人正命我將此物拿去刺繡鋪子,想在上麵秀上她夫妻二人的名諱,誰知我剛離開府沒多遠,獨孤府就被圍了……”
豆月白的爹豆盧紹,和獨孤熊都被視為齊王的同黨,都是滿門抄斬,豆月白能感同身受,她安慰道:“老伯保重身子。”
老者沉浸在回憶中,回過神來,道:“我這把年紀,早就黃土埋脖,隻是夫人之物,尚未尋找到安置之處,才苟延殘喘至今。不知姑娘與你那盒子是何淵源?”
豆月白將自己之事講給老者聽,老者也很震驚:“沒想到,你居然是豆盧氏幸存後人,真是老天庇佑,謝謝菩薩,謝謝菩薩。”老者感激地雙手合十,向四方拜上幾拜。
韓一柏驚歎道:“世間居然有此寶物,而且這麽巧遇見,都是天意。”
老者突然雙膝跪地,拜在豆月白身前,二人連忙去扶他,他搖搖頭道:“獨孤府已無後人,此物,我想托付給姑娘,還望姑娘好好保管,每年都能為夫人一家燒些紙錢,拜托了。”
豆月白為難道:“老伯,我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母親留給我的那把已經遺失,輾轉落入他人之手,如何能保全獨孤夫人遺物?”
老者道:“若是姑娘不肯保管,這遺物隻有長埋地下了,夫人他們也無人供奉了。”
豆月白看看韓一柏,韓一柏道:“你就答應老伯吧,出了長安離雲巒閣不遠了,不會再有危險。”
豆月白看著這年老的衷心奴仆,點頭答應,將他攙扶起來,“老伯請放心,隻要我活著,一定會為獨孤大人一府供奉香燭紙錢。”
韓一柏道:“剛才我已經打探過了,城門還和往日一般,附近也沒有可疑之人,估計昨夜追我們的侍衛也撤了,我們還是早些出城為好。”
老者道:“那早些動身吧,免得再出岔子。”
一行人收拾妥當,辭別老者,直奔北城門而去,簡單盤查後,便出了長安城。
豆月白回頭望望碧藍天幕下的巍峨城牆,心中再無半分留戀,掉轉頭絕塵而去。
距離長安城十多裏外的山間,她和韓一柏為父母親和獨孤夫婦挖了座衣冠塚。
親手覆蓋上最後一捧黃土,豆月白跪在兩座新立的墳前,將事先備好的香燭點燃插在墳頭,將紙錢揮灑,漫天飛散的白色紙錢,香燭嫋嫋的青煙中,豆月白眼圈早已經紅透,她拜倒在墳前,久久不願起身,世事無常,每一次分別都可能是永別……
韓一柏命弟子在四周警惕,自己默默地看著跪伏在地的豆月白,她的身影單薄消瘦,仿佛這荒野間無根小草,風一吹就會受傷……
他上前攙扶起她,道:“此處不宜久留,盡快上路吧。”
豆月白看看這山野間新添的兩座墳頭,道:“你說,他們還會被昭雪嗎?”
這世間的事,誰能預測到呢?韓一柏心裏也沒底,隻能為她打氣道:“這天下如今烏煙瘴氣,已經到了最壞,一定會有賢能之人扭轉乾坤,隻要你好好活著,一定能看到那一天!”
豆月白聽著他堅定的話語,心中亦是充滿了信心:“我一定能等到那一天!”
賀湘兒自新婚之夜後,一連幾日都未再見到鄭元威。
“雲兒,這幾天少爺都忙什麽呢?”賀湘兒吃著廚房送來的水果,問道。
雲兒道:“少爺這幾天好像很忙,每天都回的很晚,回來就直接去了書房。”
如今天下太平,叔父鄭譯大權在握,有什麽好忙的?賀湘兒將水果一堆,道:“你沒請少爺回臥房好好休息嗎?”
雲兒道:“少爺每次回來,書房再都有侍衛守著,奴婢想進去,都被侍衛攔下了。”
賀湘兒道:“少爺公事繁忙,你去廚房熬些滋補的粥,我一會給少爺送去。”
“是。”
賀湘兒有些悶,便出門想去花園裏逛逛,幾位婢女連忙跟隨身後。
這樣的日子,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隻是每日待在府中,又很少見到鄭元威,日子有些悶。
賀湘兒穿過畫廊,懶洋洋地倚靠在欄杆上,向湖中投喂著魚食,天氣越來越好,魚兒也活躍了起來。
花園小路拐角處,走來兩位婢女,她們並未看見賀湘兒,仍自顧自地低頭談論著。
“少爺每晚都睡在書房,也不知何故?”
“誰知道呢,不過新進門的少姨娘還真是漂亮。”
“漂亮有什麽用,不也是個少姨娘嘛?正室的位子還空著呢。”
“聽說這少姨娘是名劍山莊的千金?姐姐是從鄭府特意調撥過來的,可否知道?”
“千金?不過是個義女罷了。鄭大人連婚宴都沒參加,可見也並未將她放入眼中。”
“原來如此,想必少爺也並未瞧得上她的身份,所以才冷落於她。”
“這個府邸啊,除了少爺,也就隻有那未來的正室才有權掌管。”
……
賀湘兒被戳到痛處,惱羞成怒!命婢女將那二人帶了過來。
兩名長舌婢女沒想到賀湘兒居然正在此處,將她們的話一字不落全落入了耳中!
兩人嚇得不輕,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請求原諒。
當著這麽多婢女的麵,賀湘兒豈肯輕饒,正好趁此機會好立起自己的威望。
她命人取來繩索,將二人手腳綁了,賀湘兒握著兩條繩子,縱身躍起,從一根粗壯的樹枝上躍過,輕巧落地,用力一拉,二人便倒吊在了樹上。
一眾奴婢看得目瞪口呆,誰也不知道這位妾身居然身懷武功。
賀湘兒將繩子係好,命人從池塘中舀水,往她二人口中灌去。
那兩個婢女被倒吊著,哪裏咽得下去水,水倒灌進鼻子中,嗆得無比難受,池塘的水冰涼的很,一個時辰下來,二人差點送了半條命。
婢女們,自從見識過了賀湘兒的手段,都戰戰兢兢,仔細服飾,唯恐出了紕漏。
賀湘兒很滿意,看看誰還敢再非議她,誰還敢小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