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痛失
周宣帝宇文贇常常為國事影響他尋歡作樂,而十分厭煩,於是在公元579年二月十九,周宣帝借病,於鄴宮將皇位禪讓給年僅七歲的皇太子宇文闡,稱周靜帝。
周宣帝病了,於是與禦正下大夫劉昉商議,帶楊堅回京受托,楊堅日夜皆程趕回長安。繼而鄭譯宣詔:“文武百官都受隋公節度。”當時,禦正中大夫顏之儀與宦官商議,引大將軍宇文仲輔政。
宇文仲已到周宣帝寶座跟前,鄭譯知道了,馬上率領開府楊惠及劉昉、皇甫績、柳裘一起入宮。宇文仲與顏之儀見了鄭譯等人,很驚愕,猶豫一會,想出宮去,楊堅便抓了他們。於是假傳聖旨,又以鄭譯為內史上大夫。次日,楊堅為丞相,授鄭譯為柱國、相府長史、治內史上大夫事。
周靜帝七歲小兒,高居皇位,朝政之事卻被楊堅鄭譯緊緊把持。
豆月白和韓一柏在長安,正趕上這個時刻,城內守衛森嚴,隻好多逗留幾日,朝局雖有波瀾起伏,很快便平定下來了,楊堅和鄭譯,這一對昔日同窗,至此攜手治理天下。
新帝繼位,長安城內大賀,豆月白趁著店鋪即將打烊時分,拐進了一家香燭紙錢店鋪,她想祭拜一下故去的親人。
老板正撥著算盤珠子,見有客人來,連忙熱情地招呼:“姑娘想要些什麽?”
豆月白四下看了看,道:“香火紙錢,都要些。”
老板好意勸道:“新帝登基,這長安城中是不允許燒紙錢的,姑娘不是長安人吧?”
豆月白點頭道:“多謝老板提醒,我隻是路過長安,想祭拜一位故人。”
“姑娘還是別祭拜了,萬一被發現了,可是要掉腦袋的,就連我也會受到牽連。”
豆月白連忙解釋道:“故人葬在長安城外,還請老板賣些紙錢於我,後半生還能不能在路過長安,都是未知。”
老板猶豫了會,道:“好吧,看在你一番心意,便賣給你,若是被抓,可千萬不能說是在我鋪子中買到的。”
豆月白欣喜道:“一定不會的,多謝老板。”
豆月白拿著包裹嚴實的紙錢出了鋪子,與等候在門口的韓一柏一起離開,一行人往長安城北門走去。
快到城門處時,剛好瞧見一處不大的府邸,角門處掛著兩盞紅燈籠,上麵貼著大紅喜字。
一位挺拔的身影正背對著豆月白他們,身後數名侍衛環繞。
豆月白覺得這身影有幾分熟悉。
此刻那名男子正著一身黑紅相間的喜服,他的麵前一頂二人抬的軟轎已落地,喜婆挑起簾子,頂著紅蓋頭的新娘子款款而出,男子伸手牽著新娘。
豆月白無心觀看一對新人,正要離去,那男子卻回轉身,正要與新娘朝角門走去……
鄭元威,居然是鄭元威,他不是斷了一條手臂嗎?當時自己心中萬般痛惜,如今見他手臂完好,心內好受了些,沒想到他回了長安,這麽快就成親了。豆月白心內有些酸澀,自己已經與他緣盡,他成親也是應該的,隻是不知新娘子是誰。
鄭元威也看到了她,他呆呆看了一會,確定自己沒看錯,他欣喜萬分,鬆開新娘的手,朝豆月白奔來,侍衛們不知出了何事,也都跟了上來……
韓一柏也看到了鄭元威,他暗歎一聲:壞了。連忙拉起豆月白想要離開,鄭元威縱身一躍,擋在了他們麵前,侍衛不明就裏,看主子攔了這夥人的去路,嘩啦啦也拔了劍將他們圍了起來。
韓一柏上前兩步,擋在豆月白麵前,不羈道:“鄭兄好久不見啊,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鄭元威揮揮手,侍衛會意,收了劍退回到了角門處。他有些激動道:“你們怎麽會在長安?”
韓一柏笑笑道:“這長安莫非我們來不得?”
鄭元威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韓一柏打斷他的話,“我們隻是路過,正打算出城去,沒想到正巧看到了鄭兄成親之喜,也沒來的及備下賀禮,隻能祝福鄭兄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這話裏帶刺,分明是故意的,鄭元威臉色微沉:“韓兄的心意鄭某心領了,還請韓兄讓開,我有話與月白說。”
豆月白聽著他二人的對話,心內有些煩躁,冷冷道:“鄭公子,物已歸還,還望各自珍重!”
韓一柏道:“聽到了吧?月白小姐與你已經再無瓜葛,還請鄭公子行個方便,我們還要趕在宵禁前出城呢。”
鄭元威一閃身,出現在了豆月白身側,他抓住豆月白的手臂,痛心道:“月白,你就算要我死,也要我死個明白,你真的就忍心斷了我們的緣分?”
豆月白看著曾經相愛之人,心內掙紮痛苦,她隻能堅定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鄭元威終於明白,叔父的債,自己終究脫不了幹戲。
他的心徹底死了……
他腳步沉重地往回走去,走了幾步,停下腳步,緩緩轉身,對韓一柏道:“多謝你這麽多天照顧月白。”
韓一柏不屑道:“我照顧她心甘情願,與你無關,這聲謝謝我可受不起。”
鄭元威沒在意,苦笑一聲道:“還望韓兄能守護她周全,告辭。”
說完,一步步離開,豆月白看著他蕭瑟的背影,心內也是萬分痛苦,曾經兩情相悅,沒想到這麽快就結束了,盡管她心內深愛著他,卻隔著深深的鴻溝,無法跨越。
賀湘兒盯著蓋頭站在原地,不知發生了何事,喜婆說此時揭開蓋頭不吉利,她便靜靜地等著,等了。一會,她終於按耐不住,一把掀開了蓋頭,看到鄭元威失魂落魄地走來,不遠處站著幾人,正是豆月白和韓一柏他們。
賀湘兒一驚,怎麽哪裏都有他們,再見到韓一柏時,她早已沒有了當初的年少狂熱,她的心思都落在了鄭元威身上。
她上前扶了鄭元威的手臂,走到角門處,吩咐道:“將少爺扶回房中。”
侍衛聽令而去。
賀湘兒扯下蓋頭,遞給身邊的喜婆,吩咐道:“留在這裏。”
此刻的賀湘兒一身大紅喜服,濃黑如墨的秀發全部梳到了頭頂,霞冠上紅珠垂曳,脖頸處一顆偌大的南珠領扣,分外奪目,本就嫵媚的她,越發的嬌豔動人,如今嫁於鄭元威更多了幾分高高在上之感。
她嫋娜地走到近前,原本緊繃的臉此刻換上了笑意,她巧笑嫣然道:“沒想到能在此處遇見老友,今日正是我與元威的大婚,叔父不喜張揚,雖是娶妻,所以也不過簡單操辦。”
豆月白心內苦澀,卻仍真誠道:“恭喜湘兒姑娘。”
“多謝了。”賀湘兒道:“走吧,我們一起進去,喝杯喜酒在敘敘舊。”
“不用了。”韓一柏冷冷道:“我們還要去出城,就不打擾了,告辭!”
正合她意,賀湘兒道:“既然如此,那就不便挽留二位了,若他日路過長安,一定要到府上做客,我和夫君也好盡一盡地主之誼。”
豆月白微微頷首道:“告辭!”便與韓一柏轉身離去,賀湘兒眼尖,一眼便瞥見豆月白挎著的包裹中,露出白色的東西,居然是紙錢。
她看看他們離去的背影,心裏憤恨,自己隻不過是將鄭元威的身份告訴了豆月白,沒想到程楓居然不知斤兩送了性命,那沐鳳和豆月白不依不饒,害得自己挨了二十鞭子生不如死,身上也留下了疤痕。
賀湘兒走到角門處,在侍衛耳邊耳語幾句,侍衛便離開了。
她取過喜婆手中的蓋頭,重新蓋好,在喜婆和婢女的簇擁下,從角門而入,直奔臥房。
賀湘兒端坐在喜床,心內喜憂參半,如今鄭元威的叔父官居高位,能嫁於鄭元威,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可是若被他發現自己非完璧之身,那可如何是好?不行,不能這樣坐以待斃,賀湘兒摘掉蓋頭,脫掉喜服,換上一身白色輕紗,又命婢女給自己梳了和月白一般的頭發,細密漆黑的長發垂在腰間,隻在腦後簪了一根普通的珍珠發簪。
賀湘兒來回照照銅鏡,這身裝扮也太清減了,誰讓元威喜歡呢?
“雲兒,叔父可還在喜宴上?”賀湘兒問道。
一個乖巧的婢女,連忙上前道:“鄭大人說有要事,不能來參加喜宴。”
“那可還有別的客人?”
嫡女雲兒小心翼翼道:“隻有鄭少爺的幾位堂兄妹,正同少爺喝酒呢。”
賀湘兒惱怒,本以為會賓客盈門,哪曉得不過就是自家人慶賀一番,也難怪,誰讓自己是妾室呢。這長安城中有頭有臉的,哪個不是三妻四妾,自己又算得了什麽?
雲兒看著她的臉色有所緩和,道:“少爺吩咐了,說賀姨娘身子剛好,不宜飲酒,無需去敬酒了。”
賀湘兒道:“知道了。”
豆月白和韓一柏徑直往城門處走去,豆月白渾渾噩噩,如同木頭人,韓一柏隱約覺得不對勁,好像被人盯上了。
韓一柏低聲道:“都跟緊了。”
幾人並未出城門,轉進了一條小巷子,拐來拐去,看到有戶人家虛掩著門,連忙推門而入,藏在門後,豆月白不知發生了什麽,剛想問,韓一柏將手指豎在唇中,“噓”……
他貼近木門,從縫隙向外看去,隻見幾名侍衛從巷子追過去,待他們腳步聲遠去,韓一柏才鬆了口氣。
豆月白疑惑道:“出了什麽事?”
韓一柏低聲道:“有人跟蹤我們,怕是來者不善。”
豆月白驚道:“為什麽跟蹤我們?我們這幾日在長安並未與人有交集。”
韓一柏有些懷疑鄭元威,但又覺得應該不會,那會是誰呢?他一時也有些糊塗了:“不清楚。”
他一低頭,剛好看見豆月白的包裹露出了裏麵的紙錢,連忙幫她包好,“莫非是被有心之人看到了這紙錢?”
豆月白連忙將包裹緊了又緊,歉疚道:“都怪我,包裹鬆了也不知道。”
韓一柏安慰道:“無妨,大不了我們再住一晚,明日在出城。”
“你們是何人?”
幾人回頭一看,差點嚇得驚叫起來,院子中站著一位拄著拐,彎腰駝背,須發皆白的老人,隻是他的臉好像被大火燒過,麵目猙獰可怕。
韓一柏上前行禮道:“老人家,我們途徑長安,想要出城,沒想到誤了時辰。”
老者兩目精光,聲音沉厚道:“你們得罪了何人?”
韓一柏道:“並無得罪人,我也正困惑是何人跟蹤。”
老者道:“既被官家之人盯上,客棧也不安全,跟我來吧。”
韓一柏不知老者是何人,不敢輕信,站在原地未動。
老者道:“我若要害你們,剛才隻需喊一聲便可。”
韓一柏覺得有些道理,便跟隨老人一起進了房中。
“此處隻住著我一人,你們大可放心。”老者又點了幾支燭火,房間頓時亮了許多。
房中簡陋卻很是幹淨,韓一柏道:“老伯怎麽一人居住在此?”
老者道:“我一生未娶妻,也無子嗣,原是在大戶人家修剪花木,後來年歲老了,夫人便送給我這處小院,頤養天年。”
韓一柏稱讚道:“這位夫人可真是位大善之人。”
老者點頭道:“何止啊,她當年嫁入府中時,年輕貌美,心底品行那都是一等一的好。可惜……”
“怎麽了,可是出了變故?”韓一柏問道。
老者道:“你們幾位從何而來?”
韓一柏道:“噢,我們是雲巒閣的弟子,路過長安。”
老者道:“原來是江湖中人,失敬失敬。那位夫人後來遭遇了變故,已經不在了。”
“沒想到如此良善之人,卻不得老天眷顧,真是可憐。”韓一柏感歎道。
老者冷笑一聲:“哪有什麽天意,不過是世道不公,如今就連七歲小兒都能稱帝,豈不是荒唐?”
韓一柏勸道:“老伯,小心隔牆有耳,身外長安,還是處處小心為好。”
老者不以為然道:“哼,我這把歲數怕什麽!要殺要剮隨便。”
賀湘兒一直在房中等到月上中天,也未等到鄭元威,她打發婢女雲兒前去打探。
雲兒回報說,喜宴早就散了,鄭元威一人坐在院子中買醉,桌上地下不少空壇子,怕是大醉了。
賀湘兒連忙去了院子,鄭元威已經醉倒在殘羹剩飯的桌上。
她命侍衛將鄭元威扶回自己房中,賀湘兒大喜:天助我也,這下不用擔心了。
她趁著鄭元威酒醉,與起同床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