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分別
晚飯後,韓一山迫不及待來到了豆月白的房內,他期待阿嬋的答複,又怕聽到壞消息。
阿嬋不在,豆月白正獨自一人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翻著手中的書,看到韓一山進來,起身倒茶:“韓大哥。”
韓一山道:“哎,怎麽你個人在,阿嬋姑娘呢?”
豆月白道:“她去廚房了,有一會了,估計快回來了,你在這稍等一會。”
韓一山憂道:“月小姐,我這心裏沒底的很,阿嬋姑娘不知想好沒有。”
豆月白道:“你們的事我還有一點擔憂,明日我走後,阿嬋就這樣沒名沒分地留在納蘭府,也不太好。”
韓一山喜道:“月小姐的意思是阿嬋同意了?”
豆月白道:“她沒說,她隻說覺得你和韓夫人都很好。”
韓一山著急道:“月小姐的擔憂我理解,我和我娘商量過了,絕對不會讓阿嬋就這麽糊裏糊塗地住在納蘭府,阿嬋要是同意,我們明日便啟程回雲巒閣,八抬大轎娶阿嬋進門。”
沒想到韓一山這粗獷大漢,心思卻是縝密,替阿嬋考慮的如此周全,或許這就是良緣吧。
阿嬋剛好在門外聽到,心內歡喜。
韓夫人房內。
“夫人,有封您的書信。”
“嗯,好,下去吧。”韓夫人打開信,是她的夫君,也就是雲巒閣的閣主韓沉寫來的,信中說,下月十八是名劍山莊莊主北宮原的四十壽辰,名劍山莊廣發請柬,邀請各大門派前去參加壽宴。因著一些陳年舊事,韓沉至今仍對這個北宮原耿耿於懷,不願前去,特地寫信囑咐由韓一柏代為參加。
韓夫人看完信,默默了許久,二十多年過去了,丈夫依然對北宮原當年所為無法釋懷,如今自己的孩子都到了成婚年齡,那北宮原貴為名劍山莊莊主,仍是孑然一身……
“來人,把韓一山韓一柏找來。”
“是,夫人。”
兄弟二人匆忙趕來,看完信,韓一柏有些困惑,名劍山莊莊主的壽辰,理應由爹參加,就算爹有事去不了,還有哥哥韓一山這個少閣主呢,怎麽讓自己代為參加。韓一山倒是很高興,自己最不喜這些人情世故,如今又有阿嬋,更不願意離開,讓弟弟去參加最好不過。
韓夫人看看韓一柏道:“你父親這麽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帶了賀禮前去便是。”
韓一山高興道:“對,你去最好,這個少閣主我做得渾身難受,太不自在,他日回去,讓爹把少閣主給你做,有啥事,哥哥我為你打頭陣就好。”
韓夫人道:“阿嬋姑娘應了沒有?”
韓一山滿臉喜色,點頭道:“嗯,她答應了。”
韓夫人道:“好,那你回去收拾收拾,我們明日便啟程。”
韓一柏拉著韓夫人的手,在她手心寫道:這麽快?
韓夫人笑道:“你哥哥的魂都飛了,早些回去給他準備,成親是大事,繁瑣的很,而且我們雲巒閣也是江湖的大門派,必然得周全。”
韓一柏寫到:還好,還以為要錯過哥哥的喜事。
韓夫人道:“放心吧,怎麽著也得三個月才能準備好,你肯定來得及參加。”
“啊?要三個月,這麽久啊!”韓一山道。
韓夫人道:“二十多年都過去了,你從一個小嬰兒長到現在這般,三個月就等不得?”
韓一山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韓夫人繼續道:“民間百姓尚需喜服喜被,燈籠紅燭,三跪三拜,更何況你。”
韓一山不好意思道:“是,娘說的是。”
韓夫人道:“你早些回去收拾吧。一柏陪我去花園走走。”
韓夫人韓一柏二人行至假山,聽到有兩個婢女在山後小聲說話,便停了腳步。
“少閣主怎麽會看上那個阿嬋?不過跟咱們一樣,都是個婢女。”
“阿嬋好福氣,以後再也不是婢女了。”
“你說,論相貌咱倆也不差,每年少閣主來,都是咱倆服侍,怎麽都沒看上你我。”
“怎麽,你對少閣主有意?”
“少閣主高大威猛,性子也好,我自然喜歡。以前聽聞,老閣主為他介紹了好些名門正派的千金,他一個都沒見,沒想到,會看上一個婢女,早知道,我就努努力,說不定少閣主也能注意到我。”
“別做夢了,這種事情跟努不努力一點關係都沒有。”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這都是命啊,看來我就是做婢女的命啊。”
“我倒是覺得二少爺更好,翩翩公子,又會撫琴。”
“可惜,就是不會講話。”
“噓,小點聲。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絲毫不影響二少爺在我心中的形象。”
“原來你喜歡二少爺啊?”
“
“這叫仰慕!我才不像你盡做白日夢。”
“好啊你,拿我取笑。”
兩個婢女低聲嬉笑打鬧一番,便離去了。
韓夫人道:“平兒,一會你將服侍他兄弟二人的婢女召集起來,訓誡一番,不得背後非議,好好盡婢女的本分。”
貼身婢女平兒道:“是,夫人。”
韓夫人道:“柏兒,那鄭公子好像也是前往名劍山莊。”
韓一柏點點頭,在韓夫人手心寫道:父親讓我去參加名劍山莊莊主的壽辰,有點不太合適吧,感覺不把名劍山莊當回事,莊主心裏怕是會有介懷。
韓夫人搖搖頭道:“不會的,他不光不會計較,還定會把你奉為坐上賓,好好招待。”
韓一柏寫道:為什麽?
韓夫人歎口氣道:“這都是20多年前的恩怨了,如今一切都好,就讓那些往事隨風吧。”
韓一柏很想知道20麵前發生了什麽,既然韓夫人不願提,他也不便再問下去。
韓一柏寫道:我想和鄭公子結伴去。
韓夫人道:“他也是去賀壽的麽?”
韓一柏搖搖頭,寫道:拜師。
韓夫人道:“那鄭公子和月小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出門在外,有些說辭不能全信,也不能輕信他人,你要謹記。”
韓一柏點點頭。
第二日一早,豆月白,鄭元威,程楓和韓一柏辭了眾人,前往平陽,送別的人裏獨獨少了阿嬋,豆月白沒讓阿嬋來送,她怕阿嬋一掉眼淚,她會不舍得和阿嬋分開,也怕忽然改變心意,耽誤了阿嬋的姻緣。
三名男子騎馬,豆月白坐在馬車內,紅著眼眶默默不語,不大的馬車內,還堆著韓夫人和阿嬋給準備的包裹,和一些賀禮,占了不少地方。
從此山高路遠,不知道能否再見到阿嬋。現在開始,自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一行四人,車馬不停,很快就出了奉州,直奔南邊而去。
阿嬋躲在房中哭了好久,韓一山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隻能坐在旁邊默默陪著。
待阿嬋止住了哭泣,韓一山忙差人取了溫水毛巾給她。
阿嬋道:“我們今日是不是也要啟程?”
韓一山道:“是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
阿嬋擦擦眼道:“什麽時候出發?”
韓一山道:“隨時都可以,我看你心裏難過,旁他們等著呢。”
阿嬋道:“韓夫人也在等著我麽?”
韓一山道:“我跟娘說了,等你心裏好受點,我們再趕路。”
阿嬋有些坐不住了:“這真麽好意思,怎麽能讓夫人等我呢。我們,我們走吧。”
韓一山笑道:“不打緊,也不著急。”
阿嬋道:“快走吧,那麽多人等著我們兩個,時間長了,讓人非議,快走快走。”
納蘭扶門前陣仗不小,十幾名護衛騎著高頭大馬,後麵還有三輛馬車,其中兩輛馬車上滿滿當當的裝著大小箱子。他們拜別了納蘭老莊主夫婦,走下門前的台階。
阿嬋上前扶了韓夫人,韓夫人擺擺手道:“這些日子在納蘭府住著,渾身都變懶了,我騎馬活動活動筋骨。”
韓夫人一踩腳蹬便翻身上馬了,看著她一氣嗬成的動作帥氣瀟灑,阿嬋既驚歎又羨慕。
韓一山看著阿嬋驚訝的樣子,道:“咱娘是納蘭府的獨女,自幼習武,當男兒養著,騎馬舞劍都不在話下,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
阿嬋敬佩道:“我從來不知女子也可以這般英武,以前隻在戲文中聽過,今日可是大開眼界。”
韓一山道:“你要是喜歡,回去我也教你幾招,以後你可以自己騎馬,不用羨慕咱娘。”
阿嬋點點頭道:“學不成韓夫人這般,學個花架子也不錯。”
韓一山摸摸她的頭道:“走吧,該上車了。”說完一把抱起阿嬋將她放上馬車,這個韓一山真是一點都在意別人的目光。
阿嬋坐在馬車內,心裏感慨頗多,自己用了好久從長安來到了奉州,一路艱辛無比,如今卻要從奉州途徑長安去往雲巒閣,而這次卻是坐著舒適的馬車,還有不少護衛,真是天差地別。
阿嬋掀開馬車窗戶的簾子,一眼便看到與馬車同行的韓一山,他騎在馬上,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像是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一扭頭,與阿嬋四目相對,咧開嘴笑道:“我就在你旁邊,有啥事隨時叫我。”
阿嬋點點頭,放下簾子。
午時,沿路沒有碰見村落,豆月白一行四人,隻得找了遮陽的地方稍事休息,好在帶了不少水和食物。
程楓將馬拴在附近的樹上,讓它們自行吃草,他手中綁著繩索,猛地一回頭:“誰?”
他四處看看,沒有人影。
拴好馬回到他們休息的地方,便道:“剛才好像感覺有人,我一回頭啥都沒看見。”
鄭元威道:“今日出門時,我也有這種感覺,好像被人盯著,四處看了,卻不見人影。”
突然,韓一柏擺擺手,幾人都禁了聲,豎著耳朵,仔細分辨著。
鄭元威起身,緊了緊手中的劍,輕輕向前走了兩步,麵向一顆百年老樹,喝道:“什麽人!出來!”
韓一柏和程楓將豆月白護在中間,也緊盯著前方。
“哈哈,諸位施主何必這麽緊張。”樹後轉出一個披著袈裟戴著佛珠的胖和尚,眾人稍稍鬆了口氣。
程楓氣道:“你一個出家人,鬼鬼祟祟躲在樹後幹嘛?”
唯有韓一柏心內驚歎,如此胖的和尚,步履如此輕盈,怕是功夫非淺。
“老衲雲遊四方,今日不巧沒有化到齋飯,看到你們才跟上來,看看幾位施主可否施舍些齋?”胖和尚道。
鄭元威放開手中的劍,道:“大師過來坐吧。”
程楓小聲嘀咕道:“胖成這樣,也不差這一頓齋飯,怎麽如今寺廟的夥食這麽好了,吃得滾瓜溜圓。”
豆月白和韓一柏差點笑出聲來,隻得別過頭,強忍著。
哪想那胖和尚耳力甚好,一字不落地全聽到了,他卻不惱,笑眯眯道:“這位施主,可曾見過寺中的菩薩?無論觀音,還是佛祖,或是各路菩薩,都乃慈眉善目,度世間疾苦,這叫佛象。”
鄭元威道:“不得對大師無禮,不知大師法號。”
胖和尚笑道:“貧僧來自靈岩寺,法號不了,你們叫我不了和尚就成。”
豆月白道:“大師這個法號好生有趣。”
程楓道:“不了,不了,不得了,這名號還帶自誇的。”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這是什麽樣的腦子,居然有如此奇特的想法。
不了和尚道:“施主誤會了,當年入寺時,師傅說貧僧塵事雖了,心結未解,特賜了不了這個法號。”
鄭元威道:“既是與俗世還有難了心結,為何出家?”
不了和尚歎口氣道:“貧僧年輕時,心性飄忽,犯了大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愧悔至極,削發為僧,隻為懺悔贖罪。”
豆月白道:“原來如此。這麽多年過去了,大師還未放下。”
不了和尚道:“斯人已矣,這一生都放不下。”
程楓道:“這麽看來,你還算是個好和尚,夠坦誠,來,喝一個。”
鄭元威拍掉他舉著酒袋的手:“出家人不許飲酒的!”
程楓搓著手道:“不好意思,一時興起,給忘記了,大師莫要生氣。”
不了和尚笑道:“無妨無妨。這位小施主好像不愛言語。”
豆月白道:“他講不了話,但是可以聽見,大師有話就說吧。”
不了和尚道:“貧僧未出家前,跟著一位故人,耳濡目染了不少醫術,不知可否讓貧僧一試。”
幾人互相看看,不知這突然冒出來的和尚,是否可信。
不了和尚笑道:“阿彌陀佛,是貧僧唐突了。”
豆月白囫圇道:“大師不曉得,已經有郎中為他看過,說他這乃驚嚇所致,病在心,無需治療,機緣巧合時,便會自愈。”
不了和尚道:“原來如此,貧僧受教了。不知幾位怎麽稱呼?”
鄭元威介紹道:“我姓鄭,這位是月小姐,這位是程兄,這位是韓兄。”
不了和尚道:“阿彌陀佛,能和幾位相遇,真是有緣。”說完,若有似無地多看了韓一柏幾眼。
幾人吃飽喝足,休息片刻後,便於那胖和尚不了和尚告別,繼續上路。
不了和尚看著他們向南行去,心裏道:眼看著這幾人從納蘭府中出來,直奔南去,不知幾人與納蘭凝霜是什麽關係?他們四人騎馬乘車,害得貧僧一路施展輕功,累得夠嗆。這四人中,隻有一位姓韓的,十有八九是納蘭凝霜的兒子,眉眼間和納蘭凝霜神似的很。他們這一路往南,估計也是去平陽,自己不便再跟著,待他日,平陽城裏再和他們相見也不晚。
阿嬋這一路,很是輕鬆,吃喝休息住宿,一應都有人安排好,這是阿嬋有生以來最清閑的日子。
馬車行了一日,夜晚宿在客棧內,韓一山正在阿嬋房間不肯出來:“我想多和你待一會。”
阿嬋笑道:“騎馬一整天,不累麽?”
韓一山道:“放心,我這身板,不累,就是怕你悶。”
阿嬋道:“你丫,還挺細心。”邊說邊起身,將窗戶打開一絲:“天氣太熱了,你也擦把臉吧。”
韓一山接過阿嬋的帕子,一陣若有似無的清香,撩撥得他的心狂跳不已。
一陣微風吹來,桌子上的燭火明明滅滅幾次,終是熄滅了。
“別動,我去找火折子。”阿嬋摸索著往前走了幾步,卻摸到一副寬闊的胸膛,她急忙往回收手,卻被韓一山一把緊緊抱住。
韓一山急促的呼吸在她耳邊回響,她想推開,卻怎麽也推不動,又不敢太大聲,怕驚動了外人,她正不知所措,韓一山溫熱的唇已經覆蓋上她,她的腦子哄的一聲仿佛失去了知覺。
韓一山貪婪地吻著懷中的人,一刻也不想放開。
當當當!“客官,需要火折子麽?”
韓一山和阿嬋猛地驚醒,阿嬋連忙捂著韓一山的嘴,回應道:“呃,不用了,我找見了。”聽著門口的腳步聲逐漸消失,阿嬋才鬆口氣,她拍了拍驚魂未定的胸口,將韓一山推開,伸手摸到了桌上的火折子。
燭火燃起,阿嬋羞得不敢抬頭,“快回你房中。”邊說邊把韓一山往門外推。
韓一山退到門口,輕輕在阿嬋額頭啄了一口,才戀戀不舍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