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遺失
早晨,再見到鄭元威時,豆月白有些臉紅。
阿嬋熱情道:“鄭公子,早啊。我們一起去用早膳吧。”
鄭元威點點頭:“好,吃過飯,我們也好早些趕路。”
待三人下樓,樓下的座位都坐了人。
“唉,公子,小姐,過來這邊坐,這還有位置。”
定睛一看,原來是昨夜那名大漢,旁邊還坐著一位少年。
鄭元威有些猶豫。
“相識既是有緣,我先自我介紹下,我叫韓一山,雲巒閣少閣主。這位是我弟弟,韓一柏。”
豆月白看看大漢,又看看少年,這哪像兄弟兩個,一個粗壯,一個清秀。就連麵貌也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阿嬋在一旁,不明就裏:這大漢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自來熟啊。
鄭元威拱手道:“原來是雲巒閣的兩位少閣主,久仰久仰。”
雲巒閣乃江湖中的名門正派,老閣主勵精圖治,禦下有方,這些年,雲巒閣的名氣越來越大,門下弟子人數眾多,在江湖中舉足輕重,無人敢小視。鄭元威自然也是了解一二的,回身招呼了豆月白和阿嬋一起坐下。
鄭元威道:“在下姓鄭,名元威,長安人士。這兩位是月小姐和阿嬋姑娘。”
韓一山:“昨夜一見,鄭少俠好身手。”
鄭元威:“少閣主見笑了。”
幾人聊天吃著早飯。門口進來一個破衣爛衫的乞丐,沿桌乞討。這天氣,乞丐身上的臭味也是越發明顯。店小二急忙過來,想把乞丐趕出去,誰知這乞丐油得很,躲來躲去不肯出去。
店小二怒了:“不長眼的花子。也不看這是什麽地方,居然敢來搗亂!”
那乞丐並沒被唬住,也不怕他。一扭身躲到了豆月白他們桌前。
韓一山往牛肉盤子上放了兩個饅頭,遞給那乞丐:“出去吃吧,別影響人家開門做買賣。”
乞丐接了盤子,瞅見韓一山腰間的錢袋子。他裝作彎腰感謝,順手偷了錢袋,塞進袖袋,便急急往門口走去。
阿嬋看見那乞丐在韓一山腰間摸了一把,心知不好,結巴道:“快,快看看,少了什麽?”
待韓一山反應過來,才發現腰間的錢袋子不見了。
韓一山雙眉倒豎:“這該死的花子!”說罷提刀追了出去。
店小二急急喊道:“爺,別追了,小心他們人多。”
原來還是團夥,鄭元威和韓一柏擔心韓一山吃暗虧,來不及吩咐,也提了刀劍追出去。待追出門外,哪裏還有乞丐和韓一山的影子,二人隻得分頭去尋。
追過一條長街,又轉過兩條小胡同,鄭元威聽見了雲巒閣少閣主韓一山的暴喝:“該死的花子,居然偷盜錢財,不給點教訓,怕是不長記性!”
原來韓一山將那乞丐追進了一條死胡同,那乞丐見前方無路,並不慌張,轉過身,冷笑著:“你的錢袋子在我這,有本事來拿啊。”隻見胡同兩側的房子裏居然出來了十來個乞丐,難怪他這麽囂張。
“喲嗬,我當是有多大本事呢?原來這裏是賊窩啊。也不打聽打聽,老子何曾怕過!”韓一山毫無懼色。
“口氣不小啊,今日就讓你丟了吃飯的家夥!”那花子使個顏色,十多人便一哄而上,乒乒乓乓打了起來。
“正好今日端了你的賊窩!”韓一山持了重刀,一頭紮進人堆。
他人高馬大,力氣非凡,一把重刀揮得生風。
鄭元威趕到時,正看見韓一山以寡敵眾,二話沒說,拔劍相助。
一個力大無比,一個劍法輕盈,不消一會功夫,就將一夥乞丐賊子打傷在地,哎喲哎喲地求饒。
偷了錢袋子的乞丐見勢不妙,正要偷偷溜走,被鄭元威給拎了回來。
韓一山惱道:“好你個賊花子!膽大妄為,看刀!”不待聽那乞丐求饒,揮刀割斷了他的手筋,痛的那乞丐滿地打滾。
韓一山繼續道:“生而為人,不走正道!人人得以教訓,他日再行歹事,取你狗命!”
客棧裏豆月白和阿嬋看著他三人先後追了出去,焦急地等待著。卻不曾留意旁邊一桌的三個客人早就在偷偷打量她倆。
見同桌的男子都離開了,三人使個眼色,結了帳一起起身,經過豆月白和阿嬋時,一把搶了她們放在桌上的包裹,奪門而去。
豆月白和阿嬋被嚇了一跳,轉眼的功夫就發生兩件盜搶,待反應過來,二人正要去追,被店小二給硬拉了回來:“二位小姐追不得,沒看出來這三人是和那個花子一夥的麽,你兩個弱女子,追上去豈不是羊入狼口?”
阿嬋著急問道:“那該怎麽辦呀?”
店小二見怪不怪道:“就當破財免災了,如今這年頭,一日比一日亂,能保得住性命就不錯啦。”
豆月白想到母親贈的那把傘也被搶走了,心裏又氣又急,不管不顧地想要去追,被阿嬋死死地抱住了:“小姐,追不得啊,就算追上了,你也拿不回來。”
阿嬋的話,像是一記重錘,錘醒了她,是啊,憑她一個弱女子怎麽能追得回來,怕是連自己的性命也要丟了,自己還身負父親重托,怎可任性?
主仆二人一時沒轍,隻好焦急地坐等鄭元威他們回來。
大約半個時辰,鄭元威和韓一山才回來,豆月白和阿嬋兩人心裏才安定些。阿嬋都快哭了:“鄭公子,我們的包裹被搶走了。”
鄭元威連忙去看豆月白,隻見她臉色發白,神色有點慌亂,手指微微發抖,眼圈泛紅。
韓一山看著眼前兩位柔弱無助的女子,道:“出了什麽事?”
阿嬋語無倫次地說了事情的經過,韓一山更是憤怒,一張大臉漲得黑紅:“狡猾的花子!真是太可惡了!我這就找去!!”
鄭元威攔道:“他們已經走了半個時辰,你到哪裏找去?”
韓一山被問的語塞,“我……我……我到處找找看,難不成要坐在這裏等?”
鄭元威沒理他,轉頭問豆月白:“包裹裏可有什麽重要物品?”
重要物品?信箋和古鏡都貼身帶著,丟的隻有一些衣物和那把傘。傘是自己唯一的念想,如今連這點念想也留不住。難不成為了自己這點念想,讓鄭公子和韓少閣主漫無目的地在這個小鎮翻找?找不找得到還兩說呢?這麽大動靜,要是再惹來麻煩,就更不好了。既然已經丟了,眼下完成父親的遺願才最重要。
豆月白想明白了,抬頭道:“也沒什麽,就幾件衣物和一些錢財。剛才有點嚇到了,所以有點慌亂。”
鄭元威點點頭:“既然無甚重要物品,就算了吧。韓少閣主,我們隻是途徑此地,人生地不熟,想要找那幫乞丐,怕是不易,而且,剛才我們動靜那麽大,怕是要有麻煩,不如先走為上。”
話音剛落,韓一柏就跑了進來,急急地向他哥哥韓一山打著手勢,原來這個韓一柏不會講話。
韓一山看完弟弟的手勢,對他們道:“鄭公子所料不差!那夥賊子偷聽了我們講話,知曉我們要往南走,已經在鎮外做了埋伏。”
鄭元威道:“既然如此,我們先向西行,繞過他們,再往南走。”
韓一山:“好,我也是此意。”
鄭元威:“那好,我們趕緊出發吧。”
鄭元威不待多想,拉了豆月白當先往外走去,其他人也急急跟上。
和堂鎮往西並不好走,沒有大路,隻有一片茂密的樹林。一路不歇地進入密林,鄭元威才發現自己一直緊緊地拉著豆月白的手。
已是午時,林中密不透風,有些悶熱。
韓一山膀大腰圓,最怕這大熱天,他不停地擦著汗:“熱死個人,要知道這麽熱,就直接朝南走,將那幫賊子砍殺個痛快!也比悶在林子裏強。”
鄭元威看看韓一山笑笑,沒理他。
豆月白和阿嬋也是累了,坐在樹下直喘氣。
豆月白像是聽到了什麽,仔細聽了半天,高興道:“你們聽,好像是水聲。”
大夥都屏息仔細聽了會,鄭元威道:“還真是水聲,好像在那個方向。”
幾人都興奮起來,顧不得疲憊,往林子深處走去。林子草木橫雜,顧了頭顧不得腳,五人跌跌撞撞行了大半個時辰才從林子鑽出來,眼前豁然開朗,果真是一條小河,他們站的位置剛好是一個不大的瀑布,水花飛濺,水聲隆隆,一解剛才的悶熱。
幾人歡快地奔向淺水灘,韓一山更是一頭紮進水中,不停往身上潑水。
鄭元威和韓一柏也洗了手臉,又往水壺中灌滿了水。
豆月白和阿嬋對著清澈的河水整理儀容。
待暑意緩減,幾人才發覺早已饑腸轆轆。五人默契地分工,韓一柏挖坑撿柴生火,鄭元威和韓一山往林中打獵,豆月白和阿嬋則在附近的林子邊緣摘野果,挖野菜。
今日運氣好,獵得一隻野豬,還有一些水果和野蘑菇。
幾人圍著火堆,烤肉吃肉,再配上野蘑菇,那叫一個鮮。
韓一山胃口大,一人就啃了一條野豬腿,心滿意足道:“真是痛快!要是再來二斤燒刀子,就齊全啦。”
阿嬋看他吃得滿嘴是油,打趣道:“要是有燒刀子,估計你還得再吃一條野豬腿。哈哈哈……”
惹得幾個人都笑起來,韓一山拍拍肚皮,也是仰頭大笑。
鄭元威道:“能在這山野之中如此盡興,也算是人生樂事。”
是啊,要是能在這裏有三五知己,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談天說地,真的是人生足矣。豆月白靜靜地想著,隻是如今身有重托,不能任性。
韓一柏不會說話,但可以看出,他也是很享受這自由自在的感覺。
吃完野豬肉,豆月白遞給每人幾個野果,果子酸甜可口,最是解膩。
吃飽喝足已近黃昏,韓一山直犯迷糊:“不行啦,今日我們在這宿一晚,太困了。”說完就地躺下,打了個哈欠就睡著,呼嚕聲驟起。真是心無雜事,踏實安然。
韓一柏衝著幾人歉意地笑笑,這呼嚕聲真的是有點擾民。
鄭元威折了些寬大的樹葉鋪在火堆的另一側,留給兩位女子。自己則和韓一柏坐在火堆旁。
阿嬋也是心寬之人,在溫暖的火堆旁很快睡著了。
今晚的天氣很好,月亮繁星,浩瀚長空深邃綿長,無窮無盡。
豆月白想到河邊走走,鄭元威不放心她一人獨行,叮囑韓一柏守在火堆旁,便陪同豆月白一起。
二人沿著河畔緩緩而行。
鄭元威:“月小姐……”
豆月白:“叫我月白就好。”
鄭元威有一點欣喜:“月白,那日的傷藥還有嗎?”
豆月白:“鄭公子又傷到了哪裏?”
鄭元威搖搖頭:“那日傷口的紮布不知何時丟了,天氣炎熱,好像有些不太好。”
豆月白:“我看看。”
鄭元威挽起袖子,豆月白借這星光,貼近了仔細查看,她有些皺眉,傷口沒有愈合,反而有些化膿了,要是不處理恐怕有大麻煩。
她四下看看,河水邊剛好有塊平坦的巨石,扶了鄭元威在巨石上坐下。
豆月白道:“傷口不太好,需要先把濃血擠出來,會有點疼。”
鄭元威看看她緊張的模樣,微笑道:“沒事,來吧。”
豆月白纖白的手撫上他的臂膀,鄭元威微微抖了一下。
她正專注地盯著傷口,絲毫沒察覺到他的異動。她雙手用力,將膿血和一點腐肉用力擠出,果然很疼。
待擠幹淨,又俯身用這流動的河水幫他反複衝洗傷口,如此近的距離,鄭元威溫柔地看著身旁的女子,纖細,美好而恬靜。
豆月白一回頭,正好對上鄭元威的雙眸,距離不足三指,甚至都能聽到對方的呼吸。
豆月白臉上滿是紅暈,她慌亂向後一躲,差點坐進水中。鄭元威急忙用手臂一摟,慌亂的豆月白好巧不巧一把抓在了他的傷口上。豆月白站穩了腳,鄭元威卻右手捂著左臂的傷口彎腰低呼。
豆月白焦急查看:“鄭公子,怎麽樣?是不是痛的厲害?都怪我……”
未等她話說完,一些水珠兜頭灑了下來,原來鄭元威是假裝唬她的,此刻正笑吟吟地撩了河水逗她。
見鄭元威無恙,豆月白也放了心,雙手撥動河水潑向他:“太壞了……”
一時之間二人潑來潑去很是開心,鄭元威邊潑邊朝河灘跑去,兩人又在河灘追逐嬉鬧。
玩鬧好一會,才想起傷口。豆月白摸摸胸口,還好,藥包沒丟。她細細地在他的傷口均勻灑上藥粉,用布紮起來,叮囑道:“每日都要清洗上藥,更換紮布,不能再感染了。”
鄭元威摸了摸她的長發:“嗯,就由你每日幫我護理傷口吧。”
他的聲音溫柔,他的手寬大溫暖,讓豆月白一瞬間有些迷失。
夜色漸深,河畔邊有了涼意,二人衣衫都有些微濕。鄭元威脫下外衫,給她披上,又細心地係了帶子:“月白,你喜歡這裏麽?”
豆月白點點頭:“今日山穀中的生活幽靜安穩。”
鄭元威也感慨道:“是啊,俗世繁雜,還是山野生活自在無拘。”
“像兒時一般無憂無慮。”月白的兒時的確是無憂無慮的,而今,她的家人卻都是不在了,心裏有些難過。
鄭元威見她越說聲音越低,拉了她的手,安撫道:“別怕,月白,有我在……”
豆月白的腦袋轟的一聲,“別怕,月白,有我在……”這話,這話她夢中那位男子也說過,分毫不差,也是拉著她的手,隻不過是在花田。
豆月白吃驚地看著鄭元威,是你麽?夢中那個男子可是你?這怎麽可能?到底是夢中的男子出現在了現實,還是現實中的男子入了她的夢境?
鄭元威看她呆立在原地,輕輕攬了攬她的肩:“更深露重,小心著涼,我們回去吧。”
連攬上肩得感覺都是一樣的。難道真的是他?
二人回到火堆前,韓一山和阿嬋還在睡著,韓一柏正撥著火堆。
鄭元威示意韓一柏先睡,他來守夜。他在豆月白身邊坐下,幫她蓋好自己的外衫,將火撥得更旺。木柴劈裏啪啦地響著,映著鄭元威的身影。
呼嚕聲停,韓一山醒了,他打著哈欠揉著眼去林子裏方便,完事便陪鄭元威一起坐著。
鄭元威道:“你睡吧,我精神著呢。”
韓一山:“陪你坐會,守夜真的是最熬人。我那個弟弟連著兩天兩晚不合眼,照樣該幹啥幹啥。”
鄭元威:“令弟真是讓人佩服。”
韓一山:“可惜啊,小時候讓一場大火嚇著失語了。要不然,憑他那聰明,那身手,最該是少閣主的料。”
鄭元威勸慰道:“人無完人,失語也算不得啥,令弟依然乃人中龍鳳。”
這話韓一山讚同:“鄭兄所言甚是,雖然不能說話,但他從小熟讀兵書,什麽武功秘籍,機關暗器都是過目不忘。”
鄭元威:“你兄弟二人各有所長,無論誰做少閣主,都可以互相扶持。”
韓一山佩服道:“聽了鄭兄的話,我真是豁然開朗啊。”
鄭元威:“此話怎講?”
韓一山:“我雖然生在雲巒閣,可我就是一介武夫,坐在這個少閣主位置上,那是渾身不自在,其實我弟弟比我更適合做這個少閣主,我幾次推脫,我爹倒是同意了,可我弟弟死活不同意。”
鄭元威用樹枝撥著火堆:“我看你弟弟總是雲淡風輕的樣子,不像是在意權位之人。”
韓一山:“正是,正是!他每日除了練武,就是鑽在房裏,不知道在鼓搗些啥小玩意。所以啊,剛才聽了鄭兄的話,我就繼續坐這個少閣主。反正這少閣主不是我就是他,是誰都一樣,兄弟之間互相扶持才是最重要的。”
兩人聊著,而背靠他們而臥的韓一柏卻沒睡。